舞鞭的人
当黎明的小鸟攀上枝头引颈高鸣着清脆的变奏曲,当人群的喧嚣在灯火阑珊的街町里此起彼伏,当肉色或黑色的丝袜裹在高佻女子大腿以下部位而惹来男人贪婪的目光时。你就会发觉,炎热的、令人欢愉的的夏天来临了。现代都市里除了林立的高楼巍峨的广厦外,总会有几处林荫稀疏,花香四溢的场所。那里的风情时常因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寒冬的凋敝与深秋的萧瑟自不必提,唯有盛夏的傍晚与那些灯红酒绿的街巷相比才有另一番景象。三经街附近有一处公园就符合我以上的描述。那里被两条宽阔的马路夹在中间,正好被局促成一个长边三角形。马路对面的大楼还未达到遮挡阳光的高度。园中的树荫也算长势喜人,给这一地段平添了不少绿意盎然的情调。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让公园入口显得有几分古朴,但与那欧式的铸铁大拱门相较却又格格不入。在那附近总有几个戴着口罩的女子,她们的目光异乎寻常,充满警惕又或是某种渴望,不管天气多么闷热,她们的脸总是藏在口罩里,就如其兜售的商品一样秘不示人。抛开这些古怪的人,走在青砖砌成的小径里。会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这多半要拜园中的梨树所赐。在春天这些树上会开出嫩白色的小花。如果恰好能赶上一场春雨过后。那梨花散溢出的芬芳足以让感官与心灵同时陶醉。青石小路绵延弯曲,一直通向公园的中心地带。那里有一处广场、一排凉亭和一个池塘。傍晚时分广场上会表演一些节目。通常都是自娱自乐的消遣。不过有时一些业余团体也会流连于此。她们的曲目大多都被现代年轻人所鄙夷。但却能吸引中老年人的兴趣。凉亭旁的林地里,总不乏享受生命和热爱运动的人。时尚的玩意也总能随处可见。在亭子后面的一颗大槐树下。每当经过此地,我都会关注一位老人。他并不特殊,也绝非耍些夺人眼球的技艺。实际上是他手里挥舞的一条铁鞭让我驻足停留。那鞭子足有两米长,用白钢锁链串连在一起。在顶端则有一条真正的皮鞭。每次大幅度的的舞动,皮鞭会发出震耳的抽击声。我想舞鞭者真正要做的就是用那条皮鞭演奏出别样的音乐。老人精于此道,且乐在其中。他从不理会是否受到注视,也不在意那极难驾驭的锁链伤害自己。无论广场上在表演什么,无论园子里有多么喧嚣。从不妨碍那“啪、啪、啪”的声响在林间穿梭回荡。
下班后,穿过三经街的公园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园子里的石板路和我的鞋底可是老相识。我的每双鞋都在这些石板上留下过足迹。用轻快的步子踱在上面就是对它最好的问候,多年以来我始终保持这种习惯。事实上不光是这里,走在哪儿我都是如此,矫捷的步履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过在经过那棵槐树时,我的步子就会放慢。因我总想听听那皮鞭声,虽然那声音缓慢又单调,但却高亢又充满力量。
连雨天过后,老人的身边多了个年轻人,同样拿着一根鞭子。年轻人的动作还很僵硬,看得出他刚来的老人身边不久。老人黝黑又干瘦的手臂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动作,在讲解一套动作中的一个分解。青年一边点头一边模仿。老人不苟言笑,面无表情。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我想年轻人和他在一起难免会有些沉闷,但在这二人之间可能不是问题。不一会儿,老人蹲在地上点燃了一支烟,目不转睛的盯着徒弟。青年人粗重修长手臂举过头顶、绕过胸前,锁链在空中绽放出银色的花朵,除了嗖嗖的风声,这朵银花几乎要被园子里的喧闹所淹没。老人直起身子只是随手一甩,鞭子便发出一声嘹响。他把自己干瘦佝偻的身材背对着青年,并把头扭过去抬起来,仰望着青年的黑框眼镜,青年俯视着老人的脸,扭动着宽厚的肩膀模仿着老人的动作。这天我并没有听到鞭子声,但却为那老人高兴。也许在以后,园中的鞭声将不在寂寞。我这样想着,恢复了之前矫捷步子消失在了人群中。
仲夏的黄昏可能是一天中最好过的,被烈日折磨一天的城市只有此时才算松绑解脱。而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拖着疲倦的身子我又想起了园子里的老人,和那个高大的徒弟。来到那棵槐树下,我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们两个。老人蹲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卷。青年已经驾轻就熟,虽然还不连贯,但从动作上看和他师傅已有几分神似,“啪、啪”的清脆声犹如杂乱的鼓点儿一般洒落在林子周围。舞着、舞着,青年手腕的动作有些变形,皮鞭在回抽时候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下一定疼的要命!青年扔下鞭子摘下眼镜。老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起立,只是在那关切的望着。不一会儿,疼痛可能缓解了些许,青年扭过头去看看自己的师父,老人此时迅速的把目光移开,至始至终他们目光从没有交汇过。
这次以后,我看到青年的时候越来越少。可能是老人太过冷漠也可能是那鞭子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但那老人还在,只不过没了青年以后他又显得苍老了许多。后来在公园的门口见到过一次老人的背影,他缓慢的走在青石板路上,蹒跚的步履简直摇摇欲坠。那是我和老人的最后一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三经街的公园依旧喧嚣,直到末伏之前,这里都是一个好去处。但与我而言这里却少了些东西。我的脚步也因此变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