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杂记——拧人的大白鹅
2019-02-27 22:26 来源:散文网
我很小的时候就去学校了。两岁吧,穿着开裆裤就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在幼儿园的院子里跑。
去往幼儿园的路,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吧。我上了近将一个学期的时候,父母那时很忙,就不怎么管我了。有一段时间,是我爷骑着自行车接我送我。放学了,我看大哥哥们背着哐哐响的小白兔,小老虎,奥特曼书包就往门外挤,我就也跟着往外挤。很热闹。
有次课间,我无所事事,就垫起脚往门外看,门窗上贴着的长颈鹿的身上到处都是结晶的鼻涕,透过模糊的门窗,我看见了爷在路边的电线杆旁等我。我就哭着喊着叫着我爷,用手掰门,给门上吐唾沫。老师来了,一手将我抱进教室,然后我就四脚乱踢像野驴打滚,她说还有一节课,然后顺手就把门关了。等把我放下来的时候,我抽噎着看着教室里的每个同学,他们都睁着圆碌碌黑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气氛严肃,让我立马老实了。那节课,我乖乖地坐在靠墙的位置,不敢出声,看着和蔼的女老师发呆。
太阳还是橘红色的时候,却仍然老老实实的在西边人家的树梢上挂着。我注意过好几次,好几次都想去把它摘下来,可是每次放学后,我再去找它时,它却早已藏在人家的后墙里了。
放学了,叮铃铃叮铃铃,我好像看见了希望,两个黑乎乎的大眼睛便饱含起了泪水,影烁烁的看着门外。那天下午,我就坐在爷那黑色的铁驴子的前梁上,然后痴痴地迷茫地无辜地看着路边往后倒退的梧桐树,然后静静地回了家。
不知这般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日子过了多久,有一次我爷笑着给我说,后面他就只把我送到坡下了,然后那几百米的水泥路就自己走罢。我想了想那段属于自己的世界,那段陌生而熟悉美丽而多彩的大马路,然后就努力的点了点头。从那以后,我有了自己独自去学校的权利了。我很自豪。不过从那以后,我也老是迟到,这件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在那段几百米的水泥路上,委实多彩的很。有人家的小狗大狗经常在门口卧着,岔道处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堆,里面总是有一些很好玩的烂玩具,还有的人家,门口整齐的种着各种好看的绿色的菜。不过最让我头疼害怕的却是那群又怪又坏的大白鹅。
每个太阳殷红的清晨,我去往幼稚园的那个大马路上的人总是不多。有一户人家,就趁这个人少而安静的清晨,打开自家的大门,然后就会从院子里摇摇晃晃的跑出一群大白鹅,白茫茫一片的总是左摆右摆,接着大白鹅们就开始胡乱的在门前那小小的菜园子里转悠。有转晕了头跑晕了头的大白鹅,傻不拉几的,竟又朝大门内的方向跑去。那天早晨,爷把我带下了坡,然后朝我指了指学校的地方,就又骑着那黑鬃烈马般的车子回去了。我看着爷走了,然后就悠哉游哉的在大马路上朝那个抹满鼻涕的校门走去。当我开始看见那群大白鹅的时候,我数了数,有七八个。我很吃惊,很好奇,看着它们走起路来,停停顿顿摇摇摆摆,感觉自己进了马戏团。不过日子久了,我发现那群大白鹅很笨,然后莫名的就看它们很不顺眼,所以我常常在路旁抠出一堆石子向它们抛去,接着我就飞也似的跑开了。再后来的每个早晨,我都会提前准备好一些碎石子,每每路过那个菜园子时,都会把那攥的热乎乎的一把石子朝那群晃头晃脑的大白鹅抛去,然后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后,就撒腿跑开了,书包好像腾在了空中,那时我就大叫大喊大笑,连头也不回。(散文网 www.sanwen.org.cn)
次数多了,它们的主子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每个太阳殷红的早晨依旧把那群傻头傻脑的大白鹅放出来,让它们在门前的菜园子里散步。不过在那个天湛蓝湛蓝早晨,太阳已经染红了整个东边的天际,西边的天还是鸽灰色的时候,我就已经朝大马路的方向走去了。那天,我模糊清晰的看见了前方路央一堆白茫茫一片在挪动,仍然是那些大白鹅,不过这次它们俨然没有在平日那个乱糟糟的菜园子里散步。这点让我有些懵。看着不远处大马路央的那些昂头挺胸东张西望的大白鹅们,我心里有些虚。没想到它们挺起胸抬起脖子竟和我一般高,没想到它们张开双翅竟像一堵白色的墙,能把我遮住。我委实害怕了,然后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却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我慢慢的朝路的最右旁走,快要接近那些大白鹅的时候,我更加靠右了,愈加放慢脚步然后又放快脚步。那群大白鹅好像无所事事的样子,仍然在路旁还有路央散步,接着有几只却又摇摆着进了菜园子里了。我稍微吐了口气,不过胸脯里仍像藏了一只鸡儿一样扑通扑通的跳着。四周静的出奇。夏日的晨很快,东边的天际已经有些刺眼了,梧桐树的枝头站着几只麻雀在晃头晃脑,不过一会儿功夫麻雀就敏捷地飞了。顷刻,一只大白鹅扑哧扑哧挥动着白色的翅膀向我跳着跑来,然后嘎嘎乱叫。我愣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大白鹅又转了头换了个方向,接着又加了速,像一颗白色的子弹向我袭来。我惊了一声,大白鹅又嘎了一声洪亮,乳白色的翅膀将我拍打,黄褐色的扁热的发烫的嘴逮住了我的松弛有度的脸蛋子,然后像拧螺丝一样狠狠的拧了一下,紧接着换了一个位置又迅速地狠狠地拧了一下,然后就飞也似的扇动着翅膀跳着跑掉了。其他还没来得及拧我的,看见那只拧了我的跑掉了,然后也跟着跳着晃头晃脑的跑掉了。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我木木地站在那儿。良久过后,手上攥着的还未来得及用来反攻的石子纷纷滑落。眼里流出了滚烫的泪水,却又久久不敢出声。
自那次我被大白鹅用嘴拧了以后,自从那次我流出了滚烫的泪水以后,自从那次以后,后来的几日里,我吃饭也变的不香了。那次以后,在我还穿着开裆裤的年纪里,我再也没有独自去学校的机会了。
一年后的一个早晨,爷骑着二八铁驴子带我去幼稚园,过了那个大马路,顺便带我去了小镇街道,然后问我吃啥,我坐在车梁上,然后指着那个冒着甜蜜蜜的热气摊子说,"爷,我想吃甑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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