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如潮
对《红楼梦》中贾雨村第一次罢官后,把家眷安顿好,“自己却是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的生活神往久矣。
遂趁暑假这放松身心的绝佳机会,进行了几次小范围的游憩。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早饭后,便信马由缰地踏车来到近郊一条过去十分熟悉而今已半荒废的小路上,仿佛当年李贺骑驴到郊外寻诗,来享受这夏日上午林荫的清爽。
不几分钟,来到目的地,这里果然好个所在!
在靠近河滩的小路两旁,是一望无际茂密幽深浓翠欲滴的杨树(夹杂着几棵老榆树)的海洋,硕大的叶片鲜翠可爱,迎风摇曳;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从东边斜射过来,在路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浓荫;道旁绿草没膝,在满眼的翠绿中,几朵野生的牵牛花攀附盛开,花心乳白色外沿胭脂红色的“小喇叭”仿佛正吹奏出一派细乐……
最让人兴奋的是,这里是蝉的世界,是蝉声的海洋!听,在那弥望的翠绿的树叶间,它们正进行着一场欢乐酣畅的大合唱。没有指挥,没有乐谱,它们却能以惊人整齐的节奏,演唱着一曲又一曲乐章。我来到时,它们演唱正酣,不知是否我的到来打扰了它们,还是它们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心存戒备?一时间歌声竟小了下来。我急忙蹲下,蹲在路旁的荒草下面,满怀期盼地仰望着林海的树梢。渐渐的,它们又恢复了歌声,欢快地唱了起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久违了,这夏日的天籁!
久违了,如此近距离地倾听千万只蝉的集体大合唱!
对于久居城里的人们,大概这天籁之音已十分遥远了吧?——城中即使偶尔听到,也是充耳不闻,甚至厌怪它扰了自己午睡吧!——还有,城里的人都深知蝉的幼虫“小小牛”是种美味,于是男女老幼一起上,徒手铲刀齐动员,成群接队,掘地三尺,兜底朝天,杀鸡取卵,那架势不把蝉们斩尽杀绝决不罢休……
我本担心这种充满诗意的可爱的小虫会渐渐绝迹,消灭于人类的黑手,想不到这种担心全无必要,顽强的蝉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巧妙勇敢地躲过了凶残的人类,飞到了郊外的林海中纵情地歌唱。
是的,这是阳光下的歌唱!是生命的歌唱!
偶尔有几个农妇或者路人从此经过,他们看我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写划划,或许莫名其妙吧?
除去这极少的行人,这一大片林荫路,无边的绿杨和蝉声,便都归我一个人独享了。——这是何等的奢侈!又是何等的清福啊。
我陶醉在蝉声的海洋里。我惊喜,仰望,寻找,谛听,徘徊,流连忘返,就差“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时间久了,实在站累了,我便蹲下,一会又起来走动走动,凝神细听,又快速记录,生怕灵感稍纵即逝,再也找不回来。
在蝉的大合唱中,还有一种很独特的蝉,个头较小,绿色,小时候曾十分熟悉,我们叫它“嘟了”(还是“独老儿”?),总之,它的叫声很特别,不像一般蝉的长吟,而是很有节奏的“嘟了——嘟了——”的叫个不停,叫一阵子便又奋翅而飞,飞到别一棵树上,继续“嘟了——”,给人感觉它总是行色匆匆,总在旅途中,是一个蝉中的“行脚僧”或者“行者”似的,岂不有趣?
还有,记忆中这种“嘟了”似乎总是在傍晚时从别处匆匆赶来,叫上一阵子,又匆匆飞走,喘息不定的样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它的叫声有时又幻化成“晚了——晚了——”,莫名的带上一种日暮途穷的色彩,——不知这是否我自己的一种独特感觉?
“倚杖柴门外,迎风听暮蝉。”
当然,现在是上午。但我侧耳细听,仿佛从遥远的唐朝,从王维的终南别业,传来丝丝缕缕的蝉吟。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美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间,我已在此流连了大半个上午,一看表已是11点多,孩子等我做饭,日影也已渐近正南,这难得的奢侈只好暂罢,我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