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树
吴祥荣
这是长在巴丹吉林沙漠东南边缘的一个叫花寨的村子里的一棵大树。巨大的树冠占据了一个农庄的位置,也许不下一亩见方,粗壮的树干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这里没有谁能说出它的确切年龄,“它活了很久,大概有几百年了吧”。
我是清晨到达这儿的,大槐树下很安静,没有来往的车辆,也没有吵闹的人群,给人一种大教堂式的肃穆。如果不是上学儿童的提醒,还不感到自己是在村庄而是在野外,也许是那厚厚的树皮和茂密的枝叶吸收了这声音,造成了这寂静吧。
我一向认为黎明和黄昏是安静的,在这儿,在这棵大树下,整天都很安静。清晨,大槐树的片片绿叶把阳光过滤成金绿色,分作一道道、一片片的光影。鸟儿有如孩童,在它的肩膀和膝头嬉戏,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飞动,在片片的阳光里穿梭,像点点火花,却很少喧哗。脚下是一片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厚厚的尘土,走在上面好像走在厚实的绒毯上,这是西北风送来的礼物,在它西方,在稍稍超出树梢的背影下,沙丘清晰地映衬着蓝天。太阳升高了,大槐树犹如一把巨大的伞,它的浓荫早已罩在我的脸上。一个个弯曲的枝干,像雄健的胳膊,奋力向四周张开,仿佛在拥抱什么……数不清的枝蔓合成一支巨大的花蕊,在树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思绪万千,宛如充满爱恋的久久沉默,终于爆发成了倾诉不尽的千言万语。舒展的和蔼的树叶,像在抚摸清风,是那样的自信而沉着。风顽皮似的在它那里一阵拍打拨弄,并乐滋滋的听着自己的声音,有时像数不尽的欢声笑语,有时又充满了少女的窃窃私语;有时在清风中,大槐树轻轻摇摆,好像母亲在轻轻地摇晃熟睡的婴儿。
黄昏来了,在紫色的晚霞中,炎阳的红味渐渐消退,凉夜的青味渐渐加浓。大槐树下一片安静和祥和,跟上午一样,很漫长。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来到树下,身体上的汗气已经全消,有的谈天说地,有的静坐默想,有的愉快地观赏着远处一片渐渐变得苍白的天空,有的心安理得地依在大槐树的身旁休憩,而不必去想那些纷繁芜杂的世事。在这百感畅快的时候,最高兴的是孩子们,他们全身似乎充溢着无穷的欢喜,到了非发泄不可的地步。最初是一个小男孩在地上打滚,另一位表演他的“武功”,嗨、嗨、嗨……一阵拳打脚踢,接着便有更多的参加进来,一位小女孩在表现她的表演天才,边唱边舞。
夜幕降临了,人们渐渐散去,大槐树下顿时安静下来。在微风中,树枝轻轻触摸着灰白色的天空,几颗闪烁的星星在树梢跳动。在这夜色中,我的心境十分调和,非但没有孤独和焦灼,且被晚风、夜色、星光所吸引,而融化在夜色中,暂时失去却了自己所在。在这夜色中,我觉得大槐树下有一种呼吸,这棵控制了白天,占据了黑夜的大树,有存在,有感知。这圣洁的树为报答它所占据的一小块土地和饮用的水,多少次黎明即起,面对霞光万道,多少次狂风怒吼,面对飞沙走石,多少次在烈日的曝晒下,沙丘放射出耀眼的光亮,一切景物都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大槐树总是把期望和赤诚伸向大地,伸向这苦难的沙漠。不知道怎样坚韧的毅力,何等强烈的赤诚,才能战胜这沙漠的苦难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