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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的一生

2019-03-15 10:23 来源:散文网

鸡有一生吗?如今,还有鸡能够终老一生吗?

鸡的生命是从春天开始的。一枚鸡蛋,或者二三十枚、乃至众多的鸡蛋,或被母鸡捂在自己的腹部,或被放置在机械化的炕坊里,21天之后,小鸡啄破蛋壳,趔趄两下,抖搂了身上的湿润,就一步一步地开始了死亡之旅。

毛茸茸的,黄灿灿的,聚集在一起,仿佛大片的油菜花,风中奔跑、阳光下啄食的小鸡,不谙世事,实在可爱。土里刨食,草丛捉虫,树下躲雨,窝中休息,鸡整日在主人家附近的荒岗上游荡,随心所欲,想晒太阳就收拢翅膀晒太阳,想上草跺就跳上草跺亮几嗓子,想去树荫下就躲树荫下拉家常谈恋爱。只两三个月,小鸡在不经意间就成熟了。除非是遇到了瘟疫,需要人喂几粒土霉素、打两支防疫针之外,鸡的成长无需人的特别关照。

鸡是人的好朋友。在农村,鸡是家家都要养的,家里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少了鸡。困难的日子里,养鸡为换盐,养猪为过年。母鸡的职责是下蛋,人最喜欢听到母鸡下蛋后的“咯咯哒”的叫声,作为奖赏,生蛋的鸡可以吃到几颗稻谷。母鸡要讨人喜欢,只有勤下蛋,最好是每天一个。有客人来了,没到吃饭钟点,偏又在晌午或是傍晚,主人要打两三个鸡蛋,或是荷包蛋,或是煎蛋,或是蛋憋子,热情地招待客人。家人平时有个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日子过得再紧巴巴,也要吃上几个鸡蛋滋补一下。最关键的是,宴请重要客人,得杀鸡款待,以示隆重。平常不养着鸡,急用的时候,拿着现钞,一时半会也买不到鸡和蛋。“买鸡找不到卖鸡人”,阴差阳错是常有的事。

作为群居动物,鸡却各有各的地盘,张三家的,李四家的,井水不犯河水,也从不恃强凌弱,霸占伙伴的根据地。除了不太讲究卫生外,鸡还算不讨人嫌的。一只经历过世面的鸡一般很自觉,主人“咕咕”地唤食了,才跑过来吃。只有愣头青,管不往馋嘴,冒冒失失地跳上桌子,被撵得急急地飞,吓得羽毛落了一地,下次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憋急了,偶尔只是跳一跳,啄食了小孩衣襟上粘的饭粒。在成长的过程中,鸡要防备人的驱赶和扑打,要抵制篱笆后面隐隐的绿色诱惑,要提防老鹰和黄鼠狼的随时偷袭。鸡,活得真不容易。然而,谁曾听说过有鸡得过抑郁症,或者自杀过?

鸡其实是一种会唱歌的鸟,小鸡饿了会唱,母鸡下了蛋会唱,公鸡破晓时会唱。过去,人要奋发图强,就得闻鸡起舞,会打鸣的公鸡好像很受欢迎,诗文里公鸡的鸣叫也很多,像“鸡声茅店月”就很有意境,特别是“雄鸡一唱天下白”,非常有气势,妇孺皆知。而如今,人连手表、钟都很少用了,看时间有手机,什么时候有事怕忘记了,就设个闹铃。如果养着一只不下蛋的公鸡,东方欲晓就叫,想睡到自然醒的人,就嫌公鸡多事了。正因为公鸡不会下蛋,无端地消耗粮食,还会打扰人的睡眠兴致,人就不怎么待见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鸡的青春很茫然,鸡的爱情很痛苦。当羽毛开始由黄而麻、而黑、而花哨,渐渐变亮,鲜红的鸡冠冒了出来,躁动的青春开始蓄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然而还没来及表白,一把锋利的小刀,彻底杜绝了公鸡一生谈婚论嫁的非分之想。一个庄子,一般只留一只公鸡作种鸡,负责和母鸡交配,传宗接代,其余的被就地阉割,因而农村很少看到气宇轩昂的公鸡了。

一只公鸡宛若一个皇帝,妻妾成群,享受至高无上的待遇。母鸡注定只能明哲保身,不在乎公鸡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就不会为公鸡争风吃醋或卖弄风骚,保持着一种天生的矜持和端庄,相夫教子,一心做贤妻良母。

其实多数也做不成母亲的。到了发情期,母鸡不可抑制地想做一回母亲。生了蛋,自己坐窝,偷偷地生儿育女。主人却不同意,将鸡吊挂起来,或者按在水里闷了又闷,要它断绝了做母亲念头。如此反复多年,母鸡也不会死心,春天一到,故态复萌。慢慢地熬,小母鸡终于熬成了老母鸡,譬如多年媳妇熬成婆,身价也抬高了许多,不过,作为高级滋补品,人的胃仍是它最终的归宿。

世间跟人最亲近的要数鸡和狗了,却有许多贬义词如屎罐子一般扣在了鸡和狗的头上:鸡鸣狗盗,鸡飞狗叫,鸡零狗碎,鸡犬不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鸡很无辜,开口才说了两句,人就责怪它小肚鸡肠。只得沉默不语,然而心里自有分寸:与固执的人讲道理,还不是鸡同鸭讲?或许,人就是这样,对于身边亲近的事物总是缺少尊重心和敬畏感,将污水随手泼在亲密的人脸上,甚至肆无忌惮地践踏,现在连水、空气和阳光也很难幸免于难了。

鸡是弱小的,无助的,所以鹤立鸡群、杀鸡骇猴、杀鸡焉用牛刀。

人为表示精诚团结的决心,歃血为盟,可怜的鸡跟着遭殃,献血献身。难得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在黑暗的旧社会里,鸡是有识之士的化身。

鸡的一生是短暂的,吾家有鸡初长成,就被馋嘴的人惦记上了。小公鸡还没开口啼叫,小母鸡还没来得及下蛋,它们都还不知道青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引颈一刀,用碗等了血,搁在了灶上,请上了餐桌,进入了混浊的胃。作为童子鸡,被人大快朵颐,营养了残忍的饕餮之徒。

躲过童子鸡一劫的鸡,终究在劫难逃,基本上都不可能寿终正寝。早晨鸡还在松软的泥土里觅食,吃下去的菜叶和虫子还没有被肫里的砂磨碎、消化吸收掉,而现在鸡自己也成了一道菜,或烧,或煨,或炖,或烤,都是美味可口的佳肴。

鸡和人类最亲,人就人道地把它安葬在自己的胃里,将它的血肉化作人的骨肉生存下去。鸡为人奉献了一切,即便身上的羽毛,也被人做成掸子,掸灰尘,打扫卫生;做成漂亮的毽子,让小孩子将童年踢得上下翻飞。

鸡的寿命据说有七年,谁会见过无疾而终的鸡?鸡从春天走来,走到夏天就是深渊,就开始坠落到人的肠胃。鸡的一生何其短暂,一季、或一年,两三年的也有,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鸡从农村或者养鸡场出来,走不了多远,注定只能走到农贸市场,而农贸市场离居家的厨房很近,厨房离人的胃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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