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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后时刻

2019-03-21 14:33 来源:散文网


  生老病死本是生命的一种自然规律,可是一旦自己最亲近的人要面临死亡,还是会让人无比的悲伤和难过。
  
  年仅69岁的公公生命到了按天计算倒计时的时刻。公公2014年的元月份因壶腹癌做了一个三大脏器的切除手术。三大脏器同时切除以及脏器整形,是外科中仅次于肝移植的特大手术,手术整整进行了九个小时。术后老人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疼痛和痛苦,坚强的战胜了癌魔的侵害。
  
  公公参过军,转业后到地方做了一名检察官,说话办事果敢干脆,雷厉风行。手术的前夜我们都围在他的病床前愁容不展无限担忧,公公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反倒给我们做起了思想工作:“都放宽心,不就是做个小手术吗,别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就是万一没从手术台上下来,也就只当是上战场挨了一枪子,爸命大,死不了。”正义凛然,临危不惧。(散文网  www.sanwen.org.cn)
  
  手术室的接诊护士来接他的时候,他还是面带笑容不断给我们挥着手。年轻的护士安慰他:“老爷子不要害怕,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他抬头给护士笑笑说不怕,却在使劲转着头,眼睛在努力望向我们,轻轻地抬手用袖口抹了抹眼角。手术室的大门关上前的那一刻,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将我们望了再望,一种生离死别的悲伤情绪都在我们的心头蔓延。婆婆胆小,自从公公被推走后她就一个劲掉眼泪:“你们几个都在哄我,你爸肯定是得了大病了,万一他要就这么走了,他啥都没给我交代呢!”我只能揽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安慰:“妈,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我爸一定会好的!”
  
  从公公被推进手术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们的心就悬在了半空,卡在嗓子眼上了,不断焦急的来回徘徊。公公婆婆没有女儿,二十多年来两位老人待我亲如闺女,小辈们孝敬的一包点心都会给我们留着,有个头疼脑热小病小恙的,更是着急的找大夫跑药店不辞辛苦,嘱咐按时吃药打针,包个饺子馄饨,婆婆做,公公送,善良的老人一辈子只盼着儿女都平安幸福。
  
  退休的公公是在单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胆囊莫名其妙的长得巨大,相当于正常胆囊的五倍大小,他本人并没有身体上任何不适的症状,不痛、不痒,B超检查既没石头也没息肉,就是一包透明的液体。这种情况很少碰到,做检查的医生也含糊其辞的说不清楚,会不会是先天巨胆?
  
  公公回家将前几年的体检报告找出来做了对比,前几年的报告中一直很正常,排除了先天畸形的说法。公公一向粗枝大叶,对饮食不讲究,一碗油波面是他的最爱,在他眼里一桌丰盛的筵席远没有那一碗面条更可口,所以常常是赴宴回来还没等婆婆坐稳就嚷嚷着让赶紧给他下面条,几丝挂面里下两片菠菜,汤汤水水吃过这么一碗肚子才会觉得舒坦。他对身体根本就没有保养的意识,因为他自身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没打算治疗,更没让我们做儿女的知道。婆婆闲聊的时候无意说起了这件事情,当时我们几个就劝他再做个详细的检查。公公一听还嘿嘿笑着说:“没啥事情,就是一包水,大不了用个针管把他吸出来就是了。”
  
  在我们的再三催促下他勉强去医院做了个CT检查。县城医院的医生看完影像有点疑惑,他建议我们带老人去省城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片子出来后,我先带着片子去了在交大一附院工作的姐姐那里,找了姐夫专门在放射科看片子的专家同学看了看带去的CT片。经验丰富的影像教授将片子放在荧光屏上仔细看了一番后,很肯定的说:“是个肿瘤,而且长得位置很不好,看,就在这儿,这个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四岔路口,胆道、胰腺管、胃末端的十二指肠在这个地方汇合后再进入小肠部位,他这个肿瘤刚好就挡在了这个路口,堵住了胆汁的排泄,胰腺的排泄,再长大一点胃里的食物也就排不下来了。这个病的医学名就叫做‘壶腹周围癌’,一般长在这个地方的肿瘤恶性的居多,不痛不痒病人没啥感觉,一经有症状就来不及治疗了。”得到这么个结果令我很是震惊,一时半刻让人接受不了。公公一向身体硬朗,很少有个头疼脑热发烧感冒的,怎么一下子就是癌了?
  
  跟爱人通完电话后一刻也没耽误就往回赶。到家后连哄带骗的说服他住进了西安交大一附院。姐姐姐夫都在一附院上班,凡事好照应。一住院,公公觉得事情不太对,不放心的不停地问:“洁儿,你告诉爸,到底什么病?真是个烂病咱就回,我不受那折腾。再说了要知道需要住院我得回家带点钱啊!”我赶紧拦住他的话头:“爸,您看您,这不是还没做检查吗?等您住下了,医院才能给您安排都需要做什么检查对不对?钱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我带着呢,再不够了家里随时可以转账的。”公公是侦查兵出身,对任何事情都非常敏锐,隐隐地感到心里很不安,疑疑惑惑一再追问:“你们几个没骗我吧?”我只能耐心的劝慰他:“爸,真的不是什么大病,但是这个巨胆留着是个祸害,必须切掉。县城医院水平有限,这边我哥已经拜托他们医院最好的肝胆外科院长亲自为你做手术,您就放心吧,好好休息,做好术前身体调节。”
  
  活检结果出来,和医生预料的一样,恶性肿瘤。医生将我叫进了值班室谈话,非常明确的告诉我这是个非常大的手术,仅次于肝移植的特大手术。目前制定的方案是公公的胃会被切除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胰腺部分也会切除三分之一,胆囊是必须全切无疑的,小肠部分会切十五到二十公分,最后要给他的内脏做个整形,用四个人工吻合管将他们连接起来。费用很高,术前先准备十万元,后面不够再续款。要接的吻合管多,风险很大,也许会人财两空。我当时就吓哭了,怎么离开的医生办公室我都想不起来。
  
  在外面晃荡半天,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后才进了病房,强装笑脸故作轻松的给老人汇报:“爸,没事,就是胃上溃疡的厉害,您怎么就没感觉呢?”婆婆紧接着埋怨了一句:“你爸呀,吃饭没有比他更粗的人了,面条不咬就往下咽,胃不坏才怪呢!”我笑了笑,一脸真诚的表情却说出了谎言:“爸,是这样,您这个胆囊呢特别巨大,医生说不适合做腹腔镜微创手术,只能给您开伤口,这样做最安全,但是可能会受点疼!您怕不怕?”公公听完嘿嘿笑了笑:“瞧你说的,爸是当兵的出身,别说是个小手术,就是个大手术也顶多就是上战场多挨了两枪。爸当兵的时候负过很多次伤,从没喊过疼。”我抬头仔细看了看老人的脸,觉得一下子他苍老了很多很多,不再是那个一身英武雷厉风行的将军检察官,虚弱到需要我们来搀扶了。莫名的觉得老人很可怜,鼻子酸酸的想哭,努力地压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公公是在早上的九点被手术室接走的,焦急地等待到下午的六点半才被推出来。坐着轮椅进去,出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左一右两个引流袋、尿管、鼻饲管、负压管、中央静脉管、氧气管、左边手臂扎着针吊着止疼泵、右边手上夹着监护仪器,人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烦躁地不断扭动被捆绑着的身子。紧急将他推进重症监护室后,医生将女眷们都请了出来,留下两个儿子在身旁不断地呼唤他,不让他沉沉睡去。另外就是要他们看护好他身上的各种管子,任何一个管子被他拔掉了都将前功尽弃。婆婆只在他的病床前看了那么一眼就晕过去了。
  
  重症监护室治疗了一个礼拜后,公公被转到了普通病房。这个时候他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了,咬字不清能表达清楚他的意思。手术后公公胆子变得很小,人明显的有点呆滞,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每一天都要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吃药,哄他吃饭,一不留神他就把药片给扔了,或者闭上嘴巴不往下咽。婆婆拿他没办法,气得一次次哭鼻子。好在我脾气好有耐心,我像幼儿园的老师哄小朋友一样,喝一两汤勺米粥,他就将头仰起瞪大眼睛等我表扬:“看这饭吃得多好,再吃两口。”每次吃药我都会激他:“现在这片药就是摆在你面前的敌人,咱是将军什么时候怕过敌人?”在他点头首肯下我将药片研成粉末用勺子灌,喝完赶紧给他喂一点糖。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我们也很高兴。一个月以后终于出院回家了。出院的时候我将医生给他带的各种抗癌药盒都给他换掉,或者撕掉了包装说明。好在他粗心视力也不好,根本就没看。
  
  做完手术半年以后,公公的身体状况恢复的非常好,已经可以一个人慢慢下楼活动了。就在一家人庆幸及时手术摘除癌瘤时,可恶的癌魔卷土重来,再一次缠上了善良的老人。癌细胞悄悄地侵入扎根到了公公的肺部,并且非常迅速的侵占地盘,扩大领地。公公的初期症状是咳嗽,咳血,经肺部CT检查,右肺部位已经有了半个手掌大的病变部位。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我跟爱人和弟弟两口子,四个人的心情都特别沉重。医生告诉我们,肺部病变是癌细胞全身扩散的一个表现,首发部位在肺部,已经没有必要再做手术了,一是老人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再次手术,二是做了没多大意思,因为它会在全身各个部位都发病,让人防不胜防。这个结果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们四个讨论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决定对公公婆婆隐瞒病情,尽量满足老人的要求,尽最大努力让他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快乐点。尽管我们一再隐瞒,可敏感的公公还是觉得身体情况不容乐观,面对生死,他表现得很从容。他除了催我们尽快给他准备寿材和寿衣外,在天气晴好他能下楼遛弯的日子里,选了一张他非常满意的照片,眼看着让影楼摄影师给他美化放大了一张遗照,再一天他又悄悄买了新袜子、新皮带等零零碎碎的东西,他的帽徽,肩章和警号他也都找出来,用盒子装了起来,和给他准备好的寿衣放在了一起。
  
  术后一年多,他前前后后又进了十多次医院,一次比一次进院时的身体状况差。尽管至今我们还是没告诉他真实病情,但他猜也猜到了几分。受着无比煎熬的疼痛,稍微清醒时还在安慰我们“爸的情况爸知道,你们几个也都不要太难过,死亡是每个人都要走到的最后终点,只不过爸走得稍微急了点,若是还能再活几年,就能够眼看着大孙女考上大学的那一天,也能够给你们再添一点。爸不在了,你们几个一定要记得多关心你妈,她眼睛不好,也不要让她敢到孤独。关于我的丧事,记着一切从简,不准铺张浪费搞排场,也不要拍录像,不开追悼会。走的时候给我穿身新棉花的棉衣棉裤,外面穿上我的工作制服就行了。有多余的钱一是照顾好你妈,二是不能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习。你们弟兄俩个也要像现在一样,一个帮着一个,互相帮衬着把日子都过好,这爸走得就很放心和踏实,这辈子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
  
  老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十多天已经不再进食,甚至虚弱到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一阵一阵陷入昏迷状态中。偶尔睁开眼睛,还会努力笑一笑。那比哭更难看的笑让看到的人心酸不已。疼痛袭来的时候,他的眉头就锁成了一个疙瘩,拧得死死的,砸也砸不开,汗珠子顺着他沟沟壑壑的脸一滴一滴流下来。最好的止痛针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看到老人每天遭受的罪过,我们很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祈愿老天让他少受点疼痛。
  
  这次住院,连续一个月的治疗给予身体补充能量,老人的身体非但没见好,依然在一天一天的愈加沉重起来,腿脚已经肿胀成透明的了,有多难受我们无法想象。婆婆的意见,也是公公的意思,他想回家了。
  
  对于我们来说,这段日子是最黑暗最煎熬的日子,天亮盼天黑,天黑盼天明。不论亲人们有多么的不舍,老人的生命是再也挽留不住了,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慢衰亡。三生有幸,让我们有幸成为了一家人。生死轮回,只愿亲爱的父亲大人在最后的日子里安乐、安宁、无痛、无灾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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