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清玄的《飞入芒花》中写到母亲在芒花丛中的景象，就想起我那满头银发的母亲。

父亲去世的那年，母亲的世界一片寂静，她说她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滴泪也没掉，也不让我们掉泪。“老头子，我跟着他吃了一辈子的苦”母亲说。但是我知道这个“苦”的深处是甜蜜，看似责备，实则无怨无悔。后来母亲说，父亲是去了一个安静祥和的好地方，父亲的魂灵经常回来和母亲说话，她说她听得见父亲的声音。我们也都相信。

母亲没多少知识，一直有点迷信，虽然她自己不承认，也不碍事。父亲走了以后，母亲一如既往乐惠生活，早晨，小公园里，伸腿、弯腰，扭秧歌，哼小曲。再回家早早准备顿像模像样的中饭，吃完饭便小麻将搓搓。夕阳西下，再愉快地回家，洗漱完毕，看看电视。日子就这样从容地流过……

周末的时候，母亲就为回家看望她的子女忙碌整整一上午，做一桌我们喜欢的菜，还特意向邻居阿姨学做色香味俱全的豆腐花，葱花、虾米、辣酱、紫菜，放得恰到好处。整个吃饭过程，都是我们在不停地吃，母亲只偶尔动一下筷子，大部分时间默默地看着我们。我几次抬起头无意间碰到母亲的双眸，她便立刻象慌了神的小孩，随意夹上一点菜，往嘴里塞去，随后将筷子轻轻放下，说：“你们慢吃哦，姆妈吃好了。”蓦然觉得母亲不是用双眸在看我们，而是用生命在守望着子女……

上次回家，我们刚吃过饭，隔壁阿姨便来叫母亲搓麻将。母亲立马回绝：“不行，今天不行……”邻居阿姨见了我，就知趣地要走开。我留住了她，又让母亲电话通知，一桌麻将就成了。我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陪着，一边看，一边和母亲东一搭西一搭地闲聊。

  闲聊时偶然聊到郊区的一个老阿姨中了五百万的事，我就问妈妈，“妈，你平时买彩票吗？”母亲皱起了眉，反问：“为什么买彩票？我已经够幸福的了，干吗还买？”嘿嘿，这是什么逻辑啊？我笑着问：“妈妈，买不买彩票和幸福有什么关系啊？”“小妹呀，老天是公平的，他在这里多给你一点，就会在那里少给你一点。你看，我有你这么乖的女儿，你的哥哥姐姐又都孝顺我，我也不缺钱花，身体又健康，我不是很幸福了吗？老天给了我那么多，他还会再让我中奖吗？万一妈妈中了奖，老天会不会把我的幸福要回去一些呢？”母亲一边打麻将一边说。

母亲读书不多，中年丧夫，晚年丧女，历经艰辛，现在每月退休工资也有限，却深谙幸福之道。邻居阿姨曾悄悄告诉我，母亲在麻将桌上总喜欢有意无意输点。问过母亲，母亲居然这样打起了算盘：“你看，我每天只花一点点小钱就让老朋友们开心了一个下午，不值吗？”原来这“作弊”竟也是母亲的养心之道，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母亲一向是个节俭的人，很多年也难得为自己添置点衣物。邻居张阿姨无子女，也是孤独一人。母亲一直要我们拿她当自己亲人一样关照。上个星期，母亲听说茂业百货有母亲节促销，就拉着她一起去了，硬是给她买了一条丝巾做礼物。

母亲常和我提起父亲，说父亲告诉她她能活到100岁，我很相信。希望是，更相信妈妈会活得更长久。我记得，我答应过母亲，将来要在那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一个小窝，院子里有开满菊花的篱笆，还有爬满蝌蚪的小池塘，还有一片青葱的竹子。我要接母亲和隔壁的张阿姨，一起来住。我要和母亲相依为命，守候着母亲第100个生日的到来。还有101个、102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