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的思念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好像总有织不完的毛线,打不完的毛衣。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家住在北方的农村,冬天天很冷,家里能有蜂窝煤炉子就很不错了,更别提现在的暖气。我和哥哥弟弟都穿着那种很厚很臃肿的棉袄棉裤,样子傻傻的。后来,家里情况好了些,妈妈开始从供销社往家里买回来各种颜色的毛线团,圆圆的,缠绕在一团儿。妈妈还特意叮嘱我和哥哥弟弟:别弄乱了,缠起了很费劲。
妈妈一有空,就会坐在椅子上打毛衣。经常是在晚上,我和哥哥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妈妈在一边打毛衣,一个小篮子放在地上,里面装着毛线团儿,毛线团儿一跳一跳的。我总是很奇怪,妈妈的手为什么那么灵巧?就那么一抖一抖的,毛针好像永远也扎不到妈妈的手呢。有时后夜里醒来,妈妈还在床边打毛衣;在灰暗的灯光下,妈妈的眼睛亮亮的。
有时侯妈妈也会让我和哥哥帮忙。我们把胳膊伸开,妈妈把毛线缠在我们的胳膊上,就那么一晃一晃,很有节奏地,妈妈很快就把毛线缠成了一个团儿。
毛衣打到一半的时候,妈妈就会拿着半成品,在我们身上很仔细的比划比划,看看大小是否合适。有时候还得拆掉,再重新打。当然,当妈妈打完一件毛衣,看着我们高高兴兴的穿上,那总是妈妈最高兴的时候。但是很快,妈妈又开始打另外一件毛衣了,好像总有打不完的毛衣。
穿着妈妈打的毛衣,真的好暖和好暖和。
后来,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房子里有了蜂窝煤炉子;冬天好像不那么冷了。可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打毛衣。妈妈总是说,冬天你们出去上学,骑车子冷,得穿厚点。我和哥哥弟弟的毛衣颜色也多了,红的,紫的,蓝的,都有;妈妈有时候还会织一些图案作点缀。毛衣的样子也多了,有高领的,低领的。妈妈也会给我们织围巾和手套。
就这么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记不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了的,家里有了暖气,街上流行起了羽绒服,那种很暖和又很轻的样子;后来又有了羊毛杉。我好像穿妈妈打的毛衣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候还给妈妈抱怨说,毛衣太厚太沉了。妈妈总是说,你们小孩子不懂,还是毛衣暖和,还是毛衣暖和。然后叹口气,又继续打她的毛衣去。
后来我高中毕业,考上南方的一所大学。妈妈说,南方冬天暖和,可是都没有暖气,还是得穿毛衣。妈妈花了一整个夏天,给我打了两件件崭新的毛衣,硬塞到我的行李箱。我就托着很沉重的行李箱,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到了我的大学。妈妈打的毛衣几乎把我那小小的宿舍衣柜塞满了。南方的冬天不是很冷,我经常穿的就是一件羊毛杉,妈妈打的毛衣总是静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每次妈妈来信或者打电话,总是问我有没有穿毛衣,我也就敷衍着说,穿了穿了,有时还变得不耐烦。整个四年大学,其实我真得很少穿它们。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北方的一个城市工作;很快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们谈恋爱了。妈妈总是说,你和你哥哥弟弟找对象一定要找个会织毛线打毛衣的,我给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毛衣,我累了,有她们给你们打毛衣就行了。和那个女孩子第一次见面,我问她:你会打毛衣吗?她低着头,轻轻地说:会。
一年多后,我第一次领着那个女孩子回老家见爸爸和妈妈。妈妈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说,我给你打个毛衣吧,你们那里冬天冷,你穿着暖和,小轩(我的小名)可都是穿我打的毛衣长大的。很快,秋天还没有过去,妈妈就坐火车来看我们,带来了新打的毛衣,送给她,是那种淡黄色的毛线织的,还有一朵小小的,可爱的花。
再后来,我结婚了,跟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和我的妈妈一样,她也会用毛线打毛衣,也会织那种长长的围巾,雪白雪白的;我戴上它,很温暖的那种。
又是几年一晃过去了,大概十年前吧,我和妻要出国留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读书。妈妈说,你们去的那个州很冷,我给你们俩再打个新的毛衣吧,原先的小了,也旧了。出国那天,天阴阴的,还有风,我们拖着好几个大大的箱子,里面装着妈妈花了半年的时间,刚刚打好的,崭新的毛衣。我和妻挥手,和爸爸妈妈作别。我看到妈妈转过脸去,悄悄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们读书的地方在美国中西部,冬天真的很冷,有一年10月份就下起了大雪,路上的雪堆得有两三尺那么厚。我和妻没钱买车,我们穿着妈妈打的毛衣,再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在冰天雪地里走过。虽然很冷,我们心里温暖如春。后来我们毕业了,搬到阳光明媚的南方,妈妈的毛衣就很少穿了,它们只是静静的躺在衣橱间。
时间真快啊,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期间我和妻在异国他乡辗转漂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工作,学习,再工作,我和妻也告别了夏天的热情,多了些秋天的冷静;我们已不记得搬过多少次家,行过几万里路;可妈妈给我们打的毛衣,永远伴随着我们。虽然穿的次数少了,可我们都永远惦记着它们。它们静静的躺在衣橱间,一如往初,一如当年妈妈刚刚打好的样子。
在静静的夜晚,我常常醒来,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又回到我那遥远的家乡, 妈妈还在床边打毛衣;在灰暗的灯光下,妈妈是那么慈祥,她的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