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兵的情事(二)
“入山问樵,入水问渔”,樵夫依山而居,他无比熟悉那山林中的草草木木;渔民傍水而存,他了解水的脾性,像了解自己的家人一样。不知何时起这句俗语便常常从老陈的嘴里冒出来。
说到老陈,他是汽车团教研室的一名教员,从事汽车驾驶员的培训工作。说他老,其实他只有三十岁。老陈从入伍那天便分到汽车连,在班长的严格要求下,他学会了驾驶并很快成为了连队里的骨干、优秀士兵、红旗车驾驶员……面对这些荣誉,班长笑着说:“你小子天生是块开车的料”。两年的时光转瞬离去,他考上了汽车指挥学院。当学员的日子他树立了远大的理想,学到了许多班长没有教过的知识,也完成了他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驾校毕业后又分回到汽车团担任副连长,后因工作的需要调整到团里的教研室当教员。一晃七年,整个教研室只有他坚持站在讲台,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做了这么久的教员。同一个教研室的战友们不是调走改行就是转业另图发展去了,只有他雷打不动地变成了老陈。
老陈喜欢读书看报,所以他的知识非常丰富,学兵们喜欢听老陈讲课,他不仅讲汽车知识、经典战例、还讲人生哲理。从古论到今,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老陈还非常喜欢萨克斯,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学,也许是老天对老陈格外的眷顾吧,在新报到的学兵里,有一位在家里摆弄过克斯的小伙子,于是老陈开始了自己学艺的生涯。刚开始吹萨克斯,总是跑音、漏音,那刺耳的杂音让同宿舍的室友不能忍受,于是他被请出了房子。大度的老陈很快就发现了新的根据地—连队的菜窖,在那个黑暗潮湿的世界里,他陶醉了……
汽车团的兵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开车技术过硬才能成为连队里的骨干,才能当上班长。到教学楼学习重点是学一些理论,真正要学的是老班长那里的驾驶技巧和经验。有的人在上课时心不在焉,这下可惹恼了老陈:“没有过硬的知识怎么能有过硬的技术!”于是首先来了个先礼后兵,请学兵们自己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再来了个换位思考,自己坐下当起学员,并不断的提一些驾驶理论的问题来为难“教员”。实在碰到疵毛的,他就发挥男子汉的威力,与他们比手腕,这算是对学兵的一种无声的恫吓吧。
学员们结束了半年培训,就会分到各个连队跟车,那是他们盼望已久但也是最难过的一关。理论是课本上的东西,而在实践中却有那么多的不可预知数。老陈在学员们离开后会常常去连队,美其名曰聊聊天,其实他知道自己所行的目的。正如他所料,七嘴八舌的兵们早就攒了一肚子的问题等着呢。他拿出长者的姿态训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就像垒房子一样,地基没有打好就盖屋,那不是迟早要塌方的嘛!还好有老陈自我奉献,给你们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吧。”
老陈而立之年还是孤家寡人。原因之一,他有不修边幅的陋习;原因之二,他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书和学兵们;原因之三,每个月的工资总是一分不剩的寄给了家乡的父母。他认为缘份自有天定,不能为谁而改变自己,总会有那么一个她会懂得欣赏朴玉。家乡的父母催了又催,同事们劝了又劝,但他坚持着自己固有的原则。当黎明的曙光穿透云层,老陈拿起他心爱的萨克斯吹了起来,乐曲伴着早起的鸟儿在晨曦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闲暇时老陈细细地品味自己人生的每一步,时光如流水,快得让他把握不住什么!无论好坏,但求无悔。可人生真能做到无悔?他扪心自问。当初的理想是做一个优秀的带兵人,没想到几尺的讲台却演绎着人生的全部。在理想与现实的漩涡里他曾苦苦的挣扎,羡慕别人精彩的世界却看不到罩在自己头上的光环。三年、四年、五年,在讲台上,他问樵问渔问自己,渐渐地,他豁然开朗了,好高骛远将一事无成。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出踏踏实实的人生。于是,搜集资料、整理教案……他成了全团人见人爱的“钻石老陈”。
教研室的墙上挂起了“入山问樵,入水问渔”的牌匾,那是老陈的格言,那也是学兵们的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