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样年华
透过咖啡浓郁的香气,聆听着都市的喧嚣。那飞扬的粉尘在明净的玻璃窗上肆意涂抹,幻化成一道道斑驳的痕迹,散发着狂飙般的现代气息。即如一枝青藤,在粗实的老树上盘旋摇曳,令我眩晕。我在迷茫中揣着狂躁和虚浮,心底升腾起些许寒意。失去了青山绿水,失去了处士骚客,失去了唐宋风华,生活也仿佛失去了诗情画意。于是,我举起无力且颤抖的双手,重重地扣打太白的门环,重温已被历史尘封的悠悠岁月……
扁舟破浪,乱发当风,举杯邀月,挥毫如烟。早被贺老认作谪仙人的青莲居士,拒绝了庐山瀑,拒绝了蜀道径,拒绝了华章锦句,高吟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拽起云帆,向长安悠然飘去。然而那熙熙攘攘的八水长安、高接云日的庙堂楼阁,除了让他歌两句“云想衣裳花想容”,便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太白醉了,从此稳稳醉去,醉得蜷缩在长安市上、酒壶之中,那小酒壶也像中了魔咒,喷薄出更加眩人眼目的词句。但太白到底是哭了,没有仗剑去国的终结,没有治国安邦的历程,没有功成身退的恬然,一生的足迹全凭几行文字来维系,最终怀着满腔悲愤跨鲸而去,怎不令人心酸?他手中五彩的生花妙笔只能令后人欣喜,品尝着江山如画、激情如诗。留给自己的却是永久的凄凉和痛苦。
我凝望良久,泪眼婆娑。不愿再品屈原、杜甫,他们都太过悲凉;不愿再读阮籍、陆游,他们又太过凄苦。我辗转回环,再次将脚迈向东坡的门槛,听一听他的爽朗笑语,以打破这沉闷的心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短短的一首词鼓舞了多少失意的人。当认清“高处不胜寒”、看透“寂寞沙洲冷”时,东坡居士挥去了“明月夜,短松冈”的柔情,摒弃了“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的凄叹,敞开胸襟,用那雄视千古的《赤壁赋》嘲讽着一路而来的囚徒脚印。从杭州笑到黄州,再从黄州笑到岭南,最后在常州含笑西去。这不能不昭示东坡的无奈和困苦。但他到底没有吟过“长安城小壶中天长”,没有屈子的魂归汨箩,没有阮生的穷途长泣。他在被风尘荡的布满伤痕的面容上,尽力挤出一丝微笑、一份洒脱、一种追求传承给后代,为后人那双善于充盈泪水的眼睛注进些诗情画意,以便在生活中多些满足和快乐。
从屈原到李白,从李白到杜甫,再从杜甫到苏轼,诗的生命在平稳地延续。然而在艰难的生命历程中,屈原死了,太白醉了,子美哭了,唯有东坡在笑,虽然笑得很无奈,很勉强,但还是笑了。
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虽显得有些悲观,但在生命旅程中确乎有许多的无奈。这便要看我们是如何看待生活了。得意时挥舞着乐观,多少是有些单薄可笑的,平和时悲悲啼啼那更是做作,只有在风雨凄迷时,放声长笑,生命才显得厚实充盈,铿锵有力。不是吗?
翻开历史的册页,不难看到,多少无意为诗的人,却凭借诗名流传千古。想想陆游、岳飞,想想辛弃疾、文天祥,从苍白的环境中走出来的诗人在两宋时显得那么突兀挺拔。壮志难酬,报国无门,生命仿佛注定要在平凡中搁浅。但他们硬是在困顿中找到了诗中真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苦辣酸甜终为佳句。
生命宛如一纸悠长的画卷,又似一曲飞扬的乐章。有高山峻岭的激情,有小桥流水的安祥,有纵马观花的得意,有沙洲寂寞的失落,这原本就是一首绝妙的好诗,又何须人人为之长途跋涉、苦苦寻觅。善待生命,亲和生命,接过先哲馈赠的慧眼,不要沉醉,不要哭泣,还阳光以明媚,还天空以湛蓝,让每一天都充满画意,让每一刻都摇荡着如诗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