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梦记
今天正在远去。昨天?早已踪影不见。
昨天,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一个我曾经如此这般一路走来:已经从学校毕业,每天早晨怀揣希望八点三十分准时出现在无数困倦身躯扭动的写字楼门口,然后看着大树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用省略一切废话简洁明快的一个字发出一声感叹,并籍此感到自己的日趋成熟。今天,我试着写出来一件事情,它极有可能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就像很多个夏天炎热的午后,一个人在没有树阴的路上骑着的自行车,散发着汽水味道的刺鼻阳光,街边小卖部老板200斤的体重以及180的血压,10年前暗暗喜欢的那个漂亮眼睛女孩儿时舒缓的心情,现今都恍若不曾发生过,也可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并且被拍成了影像,而我只是一个观影者,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电影院里,看着和自己从不相干的事,而后又觉得似曾相识。
事情我想是这样的。冬天的一个雪后周日,古罗马建筑林立的天津解放北路,此时更添几分异国情趣,我站在便道上看着远处的利顺德大饭店,1863年自英国远道而来的英国基督教牧师殷森德创建了它,国父孙中山和末代皇帝溥仪都曾经住进了那里。1933年冬的某一天,说不定也有一个人站在和我此刻相同的位置上同样遥望并不同样的利顺德,或是正在团着一个大雪球尔后抛向空中,看着它落地、破裂、被彻底击碎。不对,也许不是1933年,或是1957年也说不定。不过必然得有这么一天,我深信这一点。想着想着我手中的雪球已经逐渐滚起个来,这时一个人从远处向我这边走来,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身黑灰色的外套。待他走近时,我看到了他的脸,顿时我的心像从手里刚刚掉落的雪球一样,受到了强烈的撞击——这个人曾在儿时的梦里面见过。
之后几天,吃饭睡觉索然无味,连新陈代谢也不畅快了。然而想起在各种地方擦肩而过的许多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偶然遇到的麻雀,深受其扰的超市收银员,生活就又一次一切如常了。如常是总的来讲,但也有不一样,夜里的梦明显多了。
星期五的深夜,合上书,关上我的20w台灯,倒身蒙头便睡。不一会儿,觉得有个人在推我,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看着屋内的一片黑暗,窗帘透过的微微一丝几乎发黑的月光,不足以让我确定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这时突然间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去想。我首先只能试着去确定的是:我正在什么地方?正躺在哪张床上?明天一早起来是什么事情在等待着我……一连串问号,眩晕。望着似有似无的房门,不,也是那是书桌后面的窗,逐渐记起了——哦——我是在家,正在我自己的床上,明天一早起来依然是去那个公司上班而不是穿过学校公寓的笔直马路到教学大楼某个角落里上一堂催眠的微观经济学,那不是门也不是窗,而是一面墙,紧贴着书架的墙。现在是半夜也许是两点也许是三点也许是两点半,原来如此,似梦非梦非梦似梦的午夜梦回。
周五之后又是一个周末,连续几天吃饭睡觉索然无味,连新陈代谢也不畅快了。不由想起了幼年时发生的一件事:80年代初期的一个黄昏,我在一片自行车存车场,一个人站在那,直至今日我仍能清晰记得脚下的小石子,那些很小的石子有时会被走路的人踢起来,而后平着滚出去很远,最后不知又一次落在什么地方。我也能记得我好像是手拿一断树枝,一边向前走一边扫打着一列列码放整齐的自行车的后轱辘,并发出有节奏的“叭、叭、叭、叭”的声音。这时突然从远处快步走来一个老头,带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身穿一身灰色制服,一边走一边似乎冲我嚷嚷着什么,我转身就跑,但已被他从后面抓住,我扭头看见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这样的脸在八十年代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这张慈眉善目的脸突然掏出一个很大的铁锥子,不停的在我的身上扎,我很疼于是拼命的挣扎,但疼痛更加厉害。我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很无助但我并不感到恐惧,因为我知道这也许是梦,终会醒来,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无论是已然发生的苦难或是幸福,都会随着早上的一觉醒来而烟消云散。然而,我至今已不记得幼年的那个我,最后是否是从那个关于慈眉善目的老头的梦中醒来,然后庆幸自己刚才仅仅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抑或是我现在的人生仍然是那个关于慈眉善目的老头事件的延续,即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老头,他和我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即使如此,仍然无法证明他也有那么一个锥子,更无法证明在我幼年时的停车场他曾用锥子攻击我。而现在,这个老头,竟又一次的出现在了现实之中,在雪后漂亮干净的解放北路上与我擦肩而过,给我留下了永无宁日。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