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烛光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儿缓缓地升上寒空。寡瘦的月色不甘寂寞地轻舞长袖,柔情似水地随风渐渐丰盈起来,肆意挥洒着千般妩媚,风情万种地亲吻着天上人间万物生灵。我效仿自做多情的古人高声吟咏着之乎者也,索性披一身如银的素月与小儿嬉戏在窗前。朗朗月色掩面羞笑我癫狂。蕴蓄着醇浓的相思优美地用纤纤细指掬一捧月色,天女散花般抛洒向星空。如银月光哗然一地,满视野的金铂飞舞明暗闪烁。天上,人间,辨不清哪里是灯光点点,哪里是月光片片。
月明、月光;灯亮、灯光……
折身回眸,亮如白昼的房间突然漆黑一片。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闲置不用已久
的蜡烛。思绪在黑暗静谧中游弋,我谛听到了太阳穴一蹦一蹦有节奏跳动的旋律。霎时,惴惴不安像潮水一样咆哮涌来,从来没有真切体验到黑暗中真实的自我,如同被抛弃在空旷的荒野,任凭我声嘶力竭却无人来应。我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终于,哆嗦着点燃在抽屉里找到的半支蜡烛。淡淡的、鹅黄的烛光快活地升腾,如雾蔼般蒙眬地笼罩着房间。屋内摆设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竟然有些夸张滑稽。烛光轻盈地舞动,积极卖力地彰显着自强不息向上的热情,搏击黑暗的羁绊。小儿手舞足蹈地欢叫着围前围后,大呼:“烛光好美呀!”多愁善感的我也如这多情的月色,伴随着柔婉摇曳的烛光,思绪不再混沌,不再蒙昧,逐渐澄澈透明,点亮我心底甜美的记忆。
小时候山里人生活艰辛窘迫,记忆犹新的是把并不常见的或是白白的,或是红红的,颀长楚楚动人的蜡烛叫“洋蜡”,连二分钱一匣的火柴都冠以美其名曰“洋火”。当时物质供应极度匮乏,能买得起蜡烛的人家极少。聪明乐观、不怨不尤的山里人充分就地取材,家家户户都用废弃的铁制罐头瓶子来制作简易煤油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罐头瓶子都不易寻到。先把罐头的盒盖用刀割开大小适中的条形,然后把一个长方形、扁扁的铁片严丝合缝地镶嵌到条形里,铁片中间留有少许空隙,能穿透灯芯,灯芯是用煤油浸润过的粗粗棉线制作的。这样就做好了一盏简陋至极却经久耐用的煤油灯。刚燃起时,冒出来的黑烟浓重呛人,必须用做针线活的铁针在灯蕊上轻轻一挑,火苗“突”地窜起,爆发出更强烈的光焰。但这种昙花一现的耀眼并不能持续多久,一会就黯淡下来,矜持着慢慢地趋于平稳,满室洋溢着温馨的光亮。特别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片片雪儿“故穿越庭院作飞花”,整个山庄银装素裹,宁静祥和。恬静素雅的月光柔顺舒缓泻满窗棂。调皮的我们借着屋内的点点光亮,窗外的片片月色,变戏法样摆弄着奇形怪状的手势,争先恐后地把剪影投在冰清玉洁的窗上。那玉树琼枝的窗花,美轮美奂的窗花啊,赋予我们无边无际的想像天地,任由我们纵横千里、天马行空。争论面红耳赤的疑问是:这簇诡谲的窗花像红色的苹果,那簇神奇的窗花像绿色的葡萄,甚至没有真正品尝过苹果和葡萄的味道,我们照样辩解得毫不含糊,脸红脖粗。画饼充饥的笑谈惹得父母忍俊不禁。无忧无虑的童年被纯洁灿烂的心灵描绘得色彩斑斓。
岁月轻描淡写地从手缝轻轻滑落。难以割舍的情怀是“乐极伤头白,更深爱烛红”,我仍独爱这一抹最廉价的烛光。它伴我度过面照壁苦读的日日夜夜。广漠漆黑的夜里,我与烛光精灵嘻笑怒骂,激扬文字;我与烛光恋人不离不弃,相依相偎。倦了,倚着掉了油漆的墙壁,心满意足地抱膝而坐神往地忘着天棚上随风飘动,东摇西晃的蜘蛛网。墙隅的老蜘蛛也不失时机地借着微弱如萤的烛光笨拙地从东爬到西,气喘吁吁鼓着肚子,辛苦劳碌着建设家园。蜘蛛尚能如此,于是我不再奢求什么。
如今,蜡烛已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替代它的是各种琳琅满目的装饰灯。我从内心里不喜欢琉璃彩灯的忽明忽暗,诱惑着我意志萎靡,神志模糊;更不喜欢它的虚无缥缈,如空中楼阁般虚幻。现在小儿用的是价格不扉的护眼灯,我从来不在这种强烈直白的灯光下看书,反倒有时临窗而立借昏黄的路灯的余亮来阅读,个中滋味惟我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