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
2019-01-18 10:39 来源:散文网
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随处可见。工作也一样,久了,心境淡了,也成了一种循规蹈矩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简单画面。
在别人眼里我的工作还算是神圣的,每天迎接着新生命的到来。现在的人知道说是妇产科医生,在过去,老人们都叫我们“接生婆”。
现在想想,工作二十几年,亲手接生的孩子有多少,我也数不清。偶尔会有人来医院探望我,说上几句感谢的话,我也真的会欣喜几天。
季节滑进秋天,病区变得幽静,没有了往日的嘈杂。
周末值班,我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读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起身,推门。一个胖呼呼的女孩儿站在门口。她梳着披肩的长发,衣着也比较时尚,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了。
“你是于阿姨吧。我叫林娜,从瑞士回来,特意过来看看你。听妈妈说,当年,是你把我接到这个世界来的。”女孩儿满脸微笑,专注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茫然了,瑞士?“你多大了?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是陆敏,原来在吉林巿妇幼保健院工作,现在在瑞士一家医院做护理工作。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在瑞士上大学。”女孩子说话干净利落。
陆敏?我在心里叨念着,大脑在不停地旋转,搜寻着记忆里的点滴。看到我的迟疑,女孩儿马上又说道:“妈妈说,你如果想不起来,就让我提一下我克伟叔,我妈妈是他的表嫂。”
“你是阿敏的孩子!”记忆的闸门终于打开了。女儿使劲儿地点着头。
阿敏,我的同行,是个比较干练的女人。初识,她己经辞去吉林市的工作,嫁到了哈尔滨。女孩子说的克伟叔就是我的初恋变成了兄妹关系的大哥,阿敏是他的表嫂。因为这层关系,阿敏从怀孕开始,一直在我这做定期产检。
阿敏,性格外向,大方得体,沟通能力极强。初见,我们一如老友了。我们同行又同龄,这更很快提升我们之间的友谊。
她一米六二的身高,面容白晰,圆圆的脸庞上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思想比较活跃,在九三年就做出停薪留职的决定,在我的眼里她就是前卫的代名词。因为是家里的老大,我在她的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她的弟弟妹妹们,老公反到不常提及。她出生在吉林市的农村,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又多。从小聪明好学的她就是父母的骄傲,毕业后进城工作的她又成了父母眼里的希望。
与阿敏接触多了,我偶尔也会有一种不安。心情浮躁时,也会去抱怨一下这个枯燥的工作,让我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女多了几分沧桑感。
怀胎九月,一朝分娩。阿敏在九四年的夏天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她也变成了一位忙碌的母亲,成为一名全职妈妈。
阿敏的丈夫是会计师,养家糊口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和大富大贵却一点不粘边。再见到阿敏时,她的女儿6个月,而她要去大连工作,是来跟我道别的。
“阿敏,孩子太小了,还是等等再去吧。”我轻声在劝她。
“不行,现在时机好。过两年,大家都有这个意识,就晚了。”她语气相当的坚定。
阿敏眼里含着泪,把六个月大的女儿留给婆婆照顾,与丈夫也开始了为期八个月的两地分居的生活。她去了大连,因为那里成立了一个往东南亚地区输送劳务的中心,她去参加培训。
当时的电子通讯还不发达,阿敏偶尔会给我写信,和我说一下她工作的情况,也会时不时地给我做工作,想让我和她一起去东南亚工作。因为她居住地不固定,我只能当听众,没有办法给她回信,只能在书信中去了解她的生活状态,以及她超前的工作理念。
九六年春节,大年初二我在单位值班,穿着一身火红的羽绒服的阿敏,风风火火地跑来给我拜年。
“老于,过年好。我说,你能不能换个装束,化个妆啊?”一进门,她特有的清脆声就在我耳边响起。“你都不知道,国外的工作虽然累,但是大家生活得很优雅。上个月,我们去新加坡观摩了。真不错,工资又高。”阿敏说话的节奏,和我永远有着距离。
“阿敏,你真决定了。孩子才一岁多,一去三年,你舍得啊!”那时的我虽然没有结婚,但很是喜欢孩子。
“我现在必须去,已经是输送的第二批工作人员了。现在审核程序简单,以后恐怕要难了。再说,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多挣一点钱,让我爸妈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我担子重啊。”看着她一脸的自信,好多话堵在嘴边,却没说出口。况且,我没结婚,也怕说不到点子上。
阿敏就这样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飞机,成为一名外务工作人员。因为在异国他乡,通讯更加不方便,我们之间少了联系。不过,我一直关心着出国务工人员的工作状态,知道他们很辛苦,也知道在国外的护理工作的工作量差不多是国内的五倍。而且从医疗护理转变成了彻底的生活式护理,劳动强度可想而知。那几年,每当看到一些务工人员的报道,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阿敏。用心地问上一句,你在他乡还好吗?
三年,我依旧是孑然一身,阿敏却变得更加成熟而妩媚。坐在我的对面,衣着得体,端庄大方,只是比以前清瘦了很多。
“我准备去澳大利亚了。这次回来,我是为了办理离婚手续的。”阿敏说话的语气里少了以往的张扬,语调变得有些冷漠,给了我几分陌生之感。
“太远了,孩子怎么办?”我深受母亲的影响,对家有着执念。这也是我后来,虽然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考虑再三,依然选择不放弃工作的原因。
“我先过去,选择好定居的地方,回来接她。我带不走她的爸爸,只好选择离婚。不过,我这三年也有了收获,在大连近郊买了房子,爸爸妈妈搬了过去,弟弟也在大连工作了。我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了。”我静静地望着阿敏,透着她洁净的面庞,我看到了一种坚毅。临走时,她抱着我,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那是她跟我在告别,也在和她过去的生活在告别……我第一次见到坚强的阿敏在哭泣,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无助地抖着双肩。我亦无语,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支持与鼓励。
阿敏这回真的远行了,她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视线。2004年,她的爱人来找我,给她十岁的女儿办理出国手续,来医院复印孩子出生时的病历。那时候,我知道她已经去了瑞士,走进了欧洲,已经有了绿卡。我想多问上几句,但是看到她的爱人行色匆匆,话到嘴边我又收了回来。此后,我再也没有收到阿敏的任何消息。
小林娜坐在我的对面,把阿敏录好的视频递给我。
阿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淡色的碎花小裙,面庞白皙。虽已不惑,依旧年轻的面颊上带着几分优雅。隔屏,她轻轻地向我问好,语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风风火火。淡淡地,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我激动不已,多年的老友就在我的对面,而且一切安好。我禁不住地问道:“娜娜,你妈妈过得好吗?”林娜慢慢地告诉我,妈妈始终和她一起生活,有点孤单。但是工作很忙,也就放下了许多。和林娜聊了很多,也问了很多,更是知道了一些关于阿敏的奋斗经历。一个女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谋生,继而赢得了尊重,是多么的不容易。阿敏,现在已经是瑞士一家医院的高管护士,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看着我对面的林娜,有着和阿敏一样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只是比阿敏当年沉静了许多,但神情却是出奇地相像。西方的教育,让孩子有了一种特殊的气质,淡雅而又有一种落落大方的美丽。
送走了林娜,我一直看着窗外。风,掠过窗前的白杨,一片绿色的叶子离开了它相伴的枝桠,飞舞着落在了窗台上。
伸手,拾起。脉络依旧清晰,根茎上还有温湿的痕迹。突然想起了那句: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我痴痴地在想,或许是因为风太有吸引力,可以帮它改变生活的轨迹。亦或是因为,树的无奈,它只会静静地等,告别一季又一季的花开花落。
阿敏,是一个努力追求生活,改变生活的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艰辛,也看到成功的喜悦和成功背后辛酸的眼泪。看着我刚刚留在手机里,她清瘦的身影。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阿敏,健康快乐!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
阳光在此时穿过厚厚的云层,透过窗前斑驳的树影,爬上了我身前的窗台。虽然已是秋季,阳光依旧会暖暖地照进我的心底。还有那来自远方的朋友的问候,把这个秋天变成了一首永恒的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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