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记忆
2020-09-04 00:03 来源:散文网
中元节这个名字我也是这一两年才熟知起来,熟知了才明白这个节日背后有那么多深刻的内涵。我们那一带把这个节日叫烧七月十五,是一个仅次于春节和中秋节的大节日。
每年春节过完后,村子里陷入了长久的节日荒,上坟重要但不够隆重,剪一团花花绿绿的彩旗儿,蒸上几个酸菜包子,担一把铁锹,挂一壶凉水到坟上祭奠一下完事儿。唯一可乐的事儿就是滚蛇馒头,一饼做成盘蛇样的花馒头从蚊头滚过,立即成了孩子们争夺的美食。
深山缺水也不太开化,五月端午祭祀屈子的故事少有流传,村民们知道有一个这样的节日但过起来就简陋多了,煮个染色的鸡蛋,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手腕脚腕系上一圈鲜艳的红绳,这个节日就若有若无地过了。
对节日的饥渴到农历七月十五时就流火一样劈劈剥剥地大人小孩心中燃烧着。一进七月,村庄里气氛就一天比一天重地凝重了,一种肃穆压抑着的快乐气氛慢慢酝酿。人似乎都慌慌地贴墙跟行走,说话的声音似乎也低沉许多。小孩子之间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神神秘秘地谈论着,谈论什么呢?不得而知。
我们的村庄更靠近山口,每一条山谷都浅浅地,一眼可从谷口可望见谷底。这样浅的沟谷当然藏不住红彤彤甜丝丝的水果了,孩子们都悄悄在私下交流着去哪里换回多种多样的水果。如果某个小孩姥姥姑姑姨姨家恰好在种植某种水果的村里,那着实脸面有光些日子了。
去地里干活儿或挖野菜时也时时注意了,看看哪快地儿今年种了谷子,眼睛还不时盯着谷子根,默默地搜寻长在一对儿的谷苗。麻子出油低,也没人用它的茎扭绳子了,找一株麻子很不容易,但细心的哥哥们总不知变魔术似的想办法拨回一株来,让它耷拉着叶子立在桌子上。
底下院儿里的锁成,姥姥家是一座种有许多水果的小山村,叫东沟里,从村庄向北,翻过一座山,蹚过一条河,再爬山到磊上村,听说还要过一条河,再爬一面坡才能到。东沟里那一带栽有多种果木,有巴梨,葡萄,桃子,沙果等。锁成兄弟几个在这个季节的某个时段会神秘地消失,然后又在某个时段突然出现,脸红朴朴,汗津津,胸前花布拼成的布书包里鼓鼓囊囊的,从岭上下来,路过庙背,穿过场院,颇有几分趾高气扬!
在游戏的间隙,小伙伴还会攀比一番:
“我家准备了四样。”
“我家准备了五样。”
我偷偷溜回家问母亲:
“咱家准备了几样?”
母亲总说:“有几样就行,心意到了就好!”
终于熬到了那天,七月十四的黄昏,暮色苍茫,沟谷里碧浪丛丛,淡淡的云气凝浮不动。扛着锄头的人,呦着黄牛的人,拉着羊的人纷纷沿虎峪河回家。几家种谷子的人站在田头看管着。山坡上时不时传来呼儿唤女的声音,在山沟里传得很远。
供桌被母亲擦得油黑锃亮,也不见母亲购买,桌上这时却摆满了水果,竟然有四五样,下面三个上面一个,非常整齐的堆放着,怪赏心悦目的。桌子左面竖着一株结成对儿的谷穗,右边竖着一株粗壮的麻子苗,先祖的遗像规规正正地放在桌子正中央。
正端着碗吃晚饭,西头院里传来凄厉的哭声,放下碗跑出去看热闹,秀花嫂坐在青石路角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边哭边诉,很是悲伤。回到家,我奇怪地问母亲秀花嫂为什么哭?母亲说:“她还不该哭呀!她十七岁的儿子不在了,她伤心!”
去年中元节,我写的一首诗里提到了秀花嫂的哭声,回村里烧十五的本家妹子评论说,秀花嫂的女儿又在步她母亲后尘,也在她母亲哭诉的地方哭诉,那个可怜的家只剩一位八十多岁的爷爷和十几岁的孙女两人了。
渐渐才明白,七月十五是一个节日,却并不是一个开心的节日,在五谷丰登,瓜果甜硕的日子里祭奠已逝的亲人,祈求他们的庇护,这才是中元节的主题。
我也曾跟上母亲去她娘家给小姥爷烧过七月十五,在夜色深沉的夜晚,母亲她们几个女人坐在门道外掩面哭泣,边哭边诉,各人不知诉告着什么。哭完回到姥姥家,母亲对着墙上镜框里的黑白照片看了又看,镜框里有她爷爷的黑白小照,母亲说:“我爷爷藏着一块绸缎面料,任谁也不让动,说是这要他家翠兰做嫁妆,我那时才十来岁!”
翠兰,是我八十多岁的母亲的名字。
2017.9.6
(作者简介:张三平,男,洪洞县刘家垣镇伏珠村人,中国诗歌协会会员,临汾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写诗与骑行。现为洪洞一中语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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