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
2019-01-20 10:52 来源:散文网
秋收之后,大地渐渐进入沉寂。早时候,农夫在冬天是很少出门的,所谓的冬藏,是物藏,人也藏。人们多数时候是依着门前的土墙晒太阳,或者在家围着火盆烤火拉呱。冬天的田野,除了立着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树,除了趴满地的小麦,除了藏在山洞、土窝里的野物,什么也没有。野物是不好招惹的,家里又有足够的粮食吃、柴火烧,不出门几乎变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定。
八月底、九月初,庄稼就收割完毕,小麦也种好了。从九月开始,农夫们就没有什么正经事情了。到了九月底人们的头脑里感觉有点闷,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编故事、说书、打纸牌,都无用,那只能解决掉一小会儿的寂寞和慌张。
这样,时间很快地又到了十月底,大地像是随着东河里的水一块儿被冻住了,天也像一块大冰,把人间盖得严严实实,人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怎么办?他们偶尔登上山冈,叹息几声。
有几只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南向北飞去。路过他上空的时候,大雁叫了几声,不是合唱,而是孤独的呼应或自我排解。
那天,他突然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压抑了,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但他还不能十分清晰地描述出那种希望来自哪里,那希望具体是什么。
时间比世界上最慢的牛车还要慢。
十一月才过了十天,他就去了3次山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每次来了,回去了,心情就会轻松一点。
时间慢慢地向前滑动。人们都躲在自己家的火盆前,偶尔出来,也不外乎就是蹲在自家的矮墙前晒晒太阳,似乎一点也不寂寞,似乎天下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似乎天下根本就没有城市,没有官府,没有皇帝。那时候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有眼前这片干燥的土地,光秃的山岭,冰封的大河。
人们甘愿忍受这种窒息。自从过了中秋节,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三个月没有弄大动静了,大动静就是过节。为什么甘愿这样?既然大家都闲着没有事情,家里也储藏了一些好吃的,为什么不弄点动静,为什么不过个节?不过。就是不过。
大家之所以能这样沉住气,原来是在等待一个非常伟大、隆重的日子。
那个日子在渐渐来临。它就是一年的开始、一年的结束——大年。有了这样一个日子,其他日子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为了迎接这样一个伟大的日子,为了庆祝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举一年的稀罕物,用一年的时间和感情期待一点也不过分。
因此,人们自从过了中秋节,就再也不过其他节了,心思就全在过年上了。可人们几乎是忘记了自己天天是在等待大年的到来,似乎一切的焦虑、寂寞、孤独、期待、饥渴、向往,一切的积攒,一切的预备,所有的细节,都成了一种不自觉的行为。
但入了腊月就不一样了,就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腊月到了!大年就在这个月的月底,一进入腊月就有年味了。
怎么也得弄点动静了。怎么弄啊?时间一天天地流逝。
不能再等待了。要过个节,小节,别影响了那个大节。
大人还能沉住气,小孩子是不行了,像一窝小鸟那样呜呜痒痒的,眼看就要翻天了。
一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布料,要拿出来晒晒了。该给孩子做的新鞋、新衣,不能拖了,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这时候孩子听话多了,温顺了。母亲打发他们去邻居家要五谷杂粮,并鼓励他们到更远的村庄去要,告诉他们说要了陌生人家的粮食吃了能祛病免灾,能要上100家,吃了就永远不长病,还能讨个俊媳妇。于是,孩子们就成群结队地出发了,提着竹笼子装粮,拿高粱梃子计数,要一份在高粱梃子上掐个手印。他们像讨饭的,又不是讨饭的;像担负了一项重大的任务,但过程更像是一场游戏。
母亲就是这样让孩子过早地走出去,去面对陌生,锻炼自己的谋生能力。
粮食抟回来了,母亲当然高兴。腊月初八的早晨,母亲早早起床,生火做饭,饭食孩子们最近几天的劳动果实。可那果实毕竟是有限的,母亲都是偷偷地将自家的各类粮食往里面添上一些,做一顿全家人能吃饱的杂粮稀饭。
腊八粥是一年最好吃的饭。这顿饭有年味不说,更重要的是让父母看到了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孩子又要长大一岁了。
本文由散文网用户整理发布,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