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目旅行
这是冬日的意味渐渐刻入骨髓的时节,我趴在车窗上,午后略微阴冷的日光微微把人对寒冷的恐惧卷缩起来,车穿过一条民居小街,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一首老歌,由于紧闭的车窗,音乐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窗的缝隙涔进心头。这一天我准备回家,带着不多的行李,上了一班车位肮脏的公车,镜片上能倒影出背后人微笑的脸,筋疲力尽的整个身体浸在这些或许柔软或许嚣张的笑声中,伴随午后眩晕的光照默默入睡。
睡梦中,恍惚地感觉到座位在高速公路上有频率地摇晃,梦见童年见到过的一个在火车停站时刻从车窗爬进来的一个人,微笑地无视谴责她的人,我仍记得那人年轻的身影以及肮脏的拖鞋,手里一直捧着的琼瑶小说以及对着我们说过许多的笑话。后来,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毫无过渡地转换进来。车窗外的世界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黑山间奔驰的公车呼呼作响。十九点时刻,车在半路停留,疲倦之中对于任何摊位的食物再无诱惑,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车开走,遥望白色的高速公路被黑夜侵蚀,眼下湿漉漉的片段地面大片泥土如同一张脏兮兮的小孩的脸,那张脸仿佛离家出走一年回来后般的惊喜并失望着。迷糊之中,看见了一张脸对着我微微一笑,陌生的五官上熟悉而好看的微笑,在视线中模糊着,在夜光中灿烂着。
那人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网友,她告诉我她一个人回家,带着向往。水泥路上,闲聊暗淡着的影子混沌不清,看见女生长长的头发在影子中化成诡秘的符号。
我们乘坐同一班车,她在车末,我在车头,人的心是弯弯曲折的,公车却是直邦的,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我坐上了如此规矩的承载物,它告诉我,起点不尽相同,终点却是相似的,现在,载着一车子心情与表情混乱不堪的人,回家。
下车的时候,我回过头想在拥挤的人潮找到那位笑脸好看的女网友,看见的却是一片黑暗的混沌,我看到我家乡混乱的黑夜,那是我记挂了很久的小城,在小城的这一方位,我从黑暗中看到了姑姑,她在车站的后端冲着我招手,模糊视线之中,那双挥动的手却是如此地震撼人心。
1月18日,我回家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我不情愿将一个星期前的点点滴滴当做一场旅行的片段,想起那几个在城市中穿梭寻找的日子,仍然会感到片段性的温暖,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不会存在脚步的被迫停顿,随着人潮快步穿过每条街道,听一些大商场的摇滚乐,疯狂的分贝撕裂人的感官。相比之下,家乡是让我害怕的,通常一个人出外时总会因为无路可去而半路折回家,深深的窘意生根发芽长出来的是无尽的恐惧,害怕回家又渴望回家,归途中这种浅浅的矛盾心理很快地消散,也许家给我们的感觉太为深刻,就连家乡象征性的混合凌乱的建筑物以及满地的塑料垃圾都让人感怀不浅。
回家的第二天,我开始了回忆,回忆几天前那些心情低落的旅程,回忆在广州彻头彻尾一个人的行走,记忆随着天气发凉,混沌的乌黑在回忆的片段中沉淀着。沉重的记忆,如同一个让人促而不及的黑洞。
那天的睡梦,梦见了U,在睡梦之中端坐在我家的客厅,在我沉睡的时刻同妈妈说着古怪的话,然后默默地走进来,长长发凉的袖子垂在手心里,手指温暖的触碰如同星光点地。醒来时,想起从未让U晓得自己家的地址。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些人了。
一些人,或者不愿意联系的,或者无法联系的,如同人生旅途之中一些与你默默对视并擦肩而过的过客,你也许很快地忘记对方的名字以及装束,却深深记住了那双眼睛。
只是有时候,会有寻找的冲动,想疯狂地大张旗鼓找出记忆中某个近若咫尺的人。在大世界中,记忆如同一张纯净的纸张容易被舆论污染且容易毁灭。
半年未见,空间局促的小镇仍然不起变化,只是小镇从前三轮摩托车没了,再不见马路上奔驰的那些方形灰绿色的车子在背后来来往往,马路上,依然遍步着骄傲的本居民以及笑声放肆的外地人流,狭窄的道路挤满了仓促的人。以及角落旁长时间停留的垃圾,风一来,公路上飘扬的塑料带与车辆同起并落,过马路不需要看红灯的小镇,停留在这一些熟悉的角落上观望时,却开始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偶尔与家人漫步路过高中的学校,门厅中警卫依然是动作迟缓不紧不慢地行为着,那个学校,由里到外透出压抑的神色,紫荆树下那几栋潮湿破旧的宿舍楼,藏着许多年集合起来的荒凉与理想,想起一年前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学校的自己,如今却情不自禁地在其门前呆呆站立了许久。
那些年岁,与同学一同责骂二中的伙食——厨师像个养猪妇,或者嘲笑二中女生的大概姿态,喜欢撅着嘴巴一副骄傲挑剔的别扭神态,在那个学校里的三年,是一个人彻头彻尾被孤立在一个角落中的三个年头,经常会在午休时刻突然难受地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者在与那些恶毒的人争风相对时会安静地希望同桌会站出来给自己解围,然后望着同桌视若无睹的神态而暗淡下来。三个年头被一个人泛滥的脚印反复缠绵地踏过去,如今回首,都能感受到那个过去的自己每一步的极端不平衡及痛苦。
表弟对这个学校有着难以启齿的崇敬,带着他一同走进学校的大门,门前的保卫严肃地端坐:迟到要登记。慌忙地跑出来,中途碰到手里举着一盆金鱼的板娘,几十条形态统一的金鱼死气沉沉地在水里打着飘,连游动都只是懒懒地转圈,冷漠的冬季伴随着几十年一次的大寒潮卷进小镇上,劈头盖脸地寒气淹没脚尖。让我想到在广州的那段日子,擦着汗走过每条大街在寻找一些莫名的东西,童年的记忆渐渐浮出水面时,却只能匆匆地离开。
回家搭的那辆车,给小镇送来了几十年一次的寒潮?
在家的时间是恒长而又短暂的,安逸的生活是如毒品般既令人沉沦又让人上瘾。偶尔漫步出了家居小区,闭上眼睛兜游这座垃圾密集的小城,到处能听见自来水灌入喉咙里那种清爽自在的声音,家乡的民居,习惯在担惊受怕之中安居乐业,尽管杀人事件俯首皆是,在百姓纯洁落俗的目光中,血光闪耀过的光芒仅仅是一刻之久。每个人,麻木并且挑剔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脚倚着水洼遍布的钢筋水泥路听由时间慢慢地流动。
尽管如此这般在大街上邂逅停顿是频繁发生的事情,我仍然在大部分时间选择呆在家里,看到曾经高三时候半夜醒来空虚地对之长叹的阳台,以及因为思念某个人而彻夜翻转的硬板床,我才真正感觉到了安然。也许,这一切早已深深烙进骨髓,维持着我对这个小镇的感情的正是这个家里的每个成员。习惯在妈妈尖利的唠叨下活动着,在她气愤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大我不到二十岁的女人拥有着魔一般的魄力,妈妈是一个容易被自己打败的人,因此常常会有许多痛苦的感觉在生活中滋生,我渐渐害怕看到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多了点叫做失望的东西。未来的我会努力起来,亲手抚平这个女人因为生活而逐渐沧桑的心。
多年来,反复的无理取闹是我们这个家庭维持起来的小游戏,每个人在扮演着自己消极而又偏激的角色,只是在离家后,多少次偷偷地想家,想脾气暴躁却心地善良的妈妈,想打过多少年冷战永远仇恨着的爸爸,想不思进取却富有个性的妹妹,想奶奶,想姑姑,想小姑,想表弟们。他们都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人,却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天底下最不正常的我,高中的时候我很贫穷,没有朋友也没有愿意和我聊天的同学,偶尔的一丝孤独感都能将人催化出死亡的边缘,每次在天台想尝试堕落的时刻想到家人的目光才默默回头,因而,对于小镇,我的记忆是冷的,小镇的记忆,如同一场暴风雪,美得动人,冷得冻人。家人亲戚们用手心搓热了我的这段寒冷的记忆,让我许多次地心怀希望地重生。
昏睡,是这个假期的主节奏,昏睡之后的视线,幻象铺盖而来。视线里暗黄的生活片段如火烙心,那颜色仿佛教堂里的一淼圣火。教堂,是妈妈叮嘱请勿接近的地方,在广州散步的时段,在女同学的向导下渐渐地找到一德路,从民居公寓里看到了教堂的尖端,然后,盯着自己的影子碰到了教堂的墙壁,用手指在金黄的墙壁上比试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圆圈,一位黑人站在教堂门口关注着我的行为,唯恐我作出不尽礼仪的动作,我盯着教堂内满堂的黑人以及他们念叨着的美丽的圣歌,思绪慢慢地随着歌声而升华。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