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山的传说
一
位于陇上同谷西南的武仙山脉,自古以灵秀著称。且不必说公孙氏五子幽栖于此练轻举之术而飞升,也不必说八仙于此游玩误了王母的蟠桃宴会,仅流传在这里的一段农家儿女惊世骇俗的情缘,已令人牵魂惹绪,震慑人心。现录于此,供诸君一笑。
传说大宋徽宗年间,五仙山脚下住着一位叫李富的财主,他家私巨万,然命运不济,不仅娶了几房都生不出子女,而且妻子一个个相继去世。直到年过半百时,才和仅有的第七房生了一女孩。虽然只是个女孩,但这对他来说,已是万千之喜了,再加上这孩子眉目清秀,于是全家视若掌上明珠。因其出生时院子祥光笼罩,瑞云缠绕,于是给她起名为秀云。
时间如流水,一转眼已几年过去。这孩子已能识字,但见她不仅禀性聪明,而且清秀如仙子,于是李氏夫妇打算把她当儿子看待。便在她长到六、七岁时,给她请来了当地最有学识的老秀才刘无尘以教其知书达理。刘先生来时带他七岁的孀子,李员外有点不乐,但转念一想,总不能因教自己的孩子而赶了人家的,再说有人陪读,或许还好,于是就转忧为喜了。
再说刘先生,因学生是个丫头,本想敷衍交差,但没想到那女学生竟然异常聪明,几乎过目不忘,而且对于方正仁义之道颇多见解,于是父母老师都异常欢喜,心想她虽不能状元及第,但若能成就一个蔡文姬,又有何不美呢?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孩子刚长到十三岁时,李富竟一病呜呼。李夫人虽然颇多心计,但因没文化,料事也就缺乏远见。她见丈夫去世后,家里留下两个男人,难免招人说三道四,再说女儿毕竟已不再是小孩子了。那秀才的儿子刘闲云也已十五六的人了,而且生的眉清目秀,者男女之大防是不得不考虑的,另外也已多次发现他两见面就有一种(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说不清的感觉,偶尔也会发现他们暗中留意对方。再说女孩家能成什么姬武姬的,不就是嫁个好男人,替人做饭生子?于是辞去了老师。再说刘家父子听说主人让他家点,就收拾了行李,结了帐,准备离去,而李夫人却特意备了一桌,给刘先生父子践行不知怎的闲云那小子今天竟没有吃,而且有不大言语。走时也生履蹒跚,曾多次回顾。
不出李夫人所料,女儿果然已长大成人,在刘氏父子走留上,她虽惟命是从。走时除了行师生礼外,亦未见得与闲云怎样,而且不正眼看他,但没想到他们走远了,却去门前发呆,母亲叫了几次才回家,而且眼睛红肿,面带泪痕。回家后竟沉默寡言,失魂落魄似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还有,刘氏父子回家不到一月,竟请人来求亲,秀云暗暗欢喜,但竟被李夫人一口回绝。秀云虽委婉请求过母亲,但母亲一言九鼎,岂有商量的余地,她只能徒招烦恼。原来李夫人早已给女儿物色了一个意中人——邻村有个富商朱俊,家资巨万,他有个儿子朱万财,风流倜傥,有多少人家想攀亲,但他家只中意于秀云,虽然还未曾正式提亲,但朱老爷已几次亲自向李夫人请求过,并表示要派媒人,只是李夫人怜孩子小,尚未答应。这话传到秀云耳中,又引起了许多不快。
虽然女儿在孝道礼仪方面,与母亲没有什么痕迹,但她竟然茶饭大减,夫人问是否生病,她总是说:“好好的,哪里有什么病!”接着感谢母亲的关心。但母亲还是留意到女儿晚上熄灯很晚,暗中观察,发现她或呆坐,或长叹,有时甚至悲泣。时间一长,竟茶饭不思,神情恍惚。
夫人多次请来医生诊治,君不见好转。眼见得女儿如此,母亲难免担心,亦寝食难安,劳出病来,旬日之内,竟卧床不起。这使女儿非常担心,于是拖着病体护理。凡衣食起居,亲自料理,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谁料不见好转。
有一天,忽有一远房姨娘来访,见状说可能属于邪祟,若去五仙山观音洞进香,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垂怜,或许能治。只是这荒山野岭的,母亲不能走,一个女孩子如何去得?
秀云听了此话,竟然说:“只要能治母病,即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当即决定前去进香。于是择定了吉日良辰——本月十五,备办祭品准备上山。
且说当日已是十一,便斋戒三日。十五那天清晨,秀云沐浴熏香后,在姨娘的陪伴下上路,匆匆向五仙山出发。
一路上林木参天,道路曲折,野花遍野而罕有人迹。苦苦行到正午时分,才到了洞前。但见危峰壁立千尺,顶端松榛密生;岩缝皲裂,灌木丛生;绝壁底下,洞府暗藏。洞前苍松亭亭玉立,林间野花乱开,鸟儿争鸣,有泉自洞底涌出,汩汩流去。洞中,观音菩萨慈眉善目地端坐于莲台之上,也无主持僧人,甚为冷落。于是娘儿俩焚香化纸、祷告,然后虔诚地叩拜了一番,就匆匆上路,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
说来也怪,母病竟以此慢慢好转。经秀云的精心调养,已见得能干一些活儿了。秀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她竟然从此一天不如一天,半年后,竟然卧床不起,费尽了周折,均不见好转。
且说秀云的病,连他自己也不知所以。起初确实因为闲云,但几经波折,对于闲云的事多少有些淡忘,甚至有时可以不去想他。但病却日益严重,眼见得茶饭不思、神志不清,家里人一筹莫展,寻医问卜皆不凑效,李夫人于是决定,有谁能治好秀云,谁就可以定秀云终身,并出了告示。
其实此话传出之前,刘闲云已经在五仙洞等候了半月救秀云的神仙了。说来颇傻,他是在半月前趁刘先生去游学之机前去问卜,一心想为秀云治病,秀云嫁不嫁他倒无所谓,他也并不在乎。其实他觉得不嫁他到更好,原因是自己一贫如洗,他拿什么能给秀云提供幸福!虽然前次父亲派人求亲遭到了拒绝,但他觉得这非秀云本意,何况求亲也非自己本意,虽然他深深地爱着秀云,也正因为他深深地爱着她,他才想着秀云不该嫁他。再说秀云的病实在是因自己而生,因此,他想为她而去生去死。于是为了她,虽万死莫辞。然而谁知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在他想去问卜之前,巫人已受朱家厚礼,答应以鬼神降灾闲云,让他非死即残,以断闲云娶秀云之念,以便等秀云病好后娶进他家。
巫人受理之后,正不知如何给闲云降灾,却见闲云前来问卜,心中暗喜,心想这小子该死,那就怪不得我了。于是他试探闲云道:“孩子,其实世间之事没有办不成的,然而有些事需要付出过高的代价,这……就不必了吧?”。“有话直说,只要能救得秀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即使要我拿出性命来,我也毫不犹豫!”
巫人赞许不绝,并暗暗点头。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你要想好,这件事做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有可能要付出昂贵的代价,不要因一时心热,葬送了你的幸福。还是收回诚意吧!免得后悔。”刘闲云以为巫人不信其诚心,就于神前起誓:“天地神灵明鉴,我刘闲云此刻若有半点虚情假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巫人这才郑重其事地说:“孩子,既然如此,我们就看看神的旨意吧”。于是排香点烛,让闲云归于案前,巫人端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祷告少许,竟瞑目而眠。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才又醒过来,但面带忧色,并不断地摇头、叹气。当闲云一再追问时,他才说:“孩子,果然不划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唉!”当刘闲云急的跪倒面前问时,他才说:“治好秀云有望,但比登天还难。神说秀云与一位南海神僧似有一面之缘,如有人牵线,尚能造就这一缘分。神僧旬日左右云游路过此地,但他不食人间烟火,更不轻与凡夫俗子往来,当于某月明风清之夜前去观音洞朝谒,至于究竟何日何时到达,实属天机,不敢泄露”。他说完,又叹道:“孩子,你还是算了吧!那里杳无人烟,山高林密,豺狼虎豹出没,险象环生啊!即使碰不上野兽,单那凄清的环境,你能受了?何况一旦……”
刘闲云听到此,已磕头谢恩。然后说:“请老伯放心,就是死上一百次,我也去,我已经豁出去了。”然后奔回家,也顾不上斋戒,草率带了些干粮,当晚就赶到了观音洞。
且说这半月以来,他住在洞中,既无心于诗书,也无异于清幽之景,一心只在神僧之事。为了不至于误事,他尽量白天休息自夜至明,目不转睛地盯着洞门,虎吼狼嚎之声时而传来,但他并未在意。
已经十五天了,还不见动静。但他想:心不诚当然事不会成,于是决心为此等它个两三月再说。等到第十六天,是夜风清月明,他坐洞中,月华如水泄进洞里。看着空中皎洁的圆月和那飘渺的月宫,想到后羿虽死,他尚能使嫦娥飞升,而眼看自己已不能救为自己而死云妹,不免悲从中来,伤心落泪,后来竟失声痛哭。
“年轻人莫要悲伤,岂不闻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纳来也”。忽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僧手持禅杖缓缓而来,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颇具仙风道骨。他边走边说:“老衲出身南海,自幼出家,四海游学,虽不成器,但参禅悟道,略知天数。今天路过此地,听说有一呆子上山送死,故特来探视。”
闲云激动地双膝一软,跪于地上感谢神僧,并请医治,老者答应了他。
第二天一早,刘闲云与老者来到了李家。云儿已经起不来,于是只能就于塌诊断,但见云儿秀发蓬乱粉面香消玉减,柳眉微蹙,凤眼半闭。闲云禁不住泪眼迷离,哽咽道:“云妹,我请神医看你来了!”
秀云吃力地睁开双眼,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有气无力地说:“谢……谢老前辈,谢谢云哥恕我不能参拜”。说罢,丫鬟拉过手来,只见手指纤细,玉臂凝霜。老者按住手腕,细细诊脉后叹道:“真可谓钟情可嘉!接着说道,此病系苦思引起。思则伤脾,脾主运化,起初当于饮食不利,又损血脉,久之则血脉不旺,血属阴,血亏则阴虚,气属阳,构成阴阳失调,久之则气血两亏。又因心病不治,病根不除,一般用药辩证候,不辨根源,如何能治好?其实此病也无大碍,只须身心双治,老衲今有兑好的药丸于此,能服百天,每日一丸,三日后当见效,七日当后能饮食,若其心病见治,百日当康复”。
李夫人当时深感害了女儿,于是当众答应了女儿的心愿,既爱闲云,等康复后就嫁给他好了。老僧也表赞成此事,于是当即要求互赠信物,雾儿吃力地解下她满月时制的银项递来,闲云却无以为赠,想了许久,才说他有母亲生前玉簪一枚,上面錾有“和悦吉祥”字样,亦系母亲满月纪念。约明天送来。此时李家要摆宴席,款待神僧,但神僧说出家人与酒肉无缘,只吃了些粗茶淡饭,然后不受一钱而去。
临别时又对李夫人道:“孩子虽能医好,但须细心把持,不然后果仍然非常悲凉”。说完悲吟上路,辞曰:“要去不得去,要全不得全。空招欢喜多,欲续香火难”。然后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却说闲云回家,本不想送去玉簪,心想自己一贫如洗,虽饱读诗书,这又能怎样呢?母亲就是因见父亲饱读诗书而下嫁?还不是凄寒一生,而且未半百而死?自己又能怎样,况且宋室日渐衰微,天下狼烟四起,民不聊生,高宗皇帝偏安江左,中原一带已沦于金兵蹂躏之下,眼见得蜀地不保。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你就是有八斗之才,又能怎样,何况自己不过是读几卷书、识几个字而已,那里有什么才华?假如秀云嫁给自己,自己拿什么能给她幸福?但如今正值她病危之际,权且为了治病先送给她,以后再算计好了,于是他如期送去了玉簪,并以不打扰秀云休息和考取功名为由,约定每月来看望一回。
天有不测风云,却说闲云父刘无尘因游学江南服水土而逝。闲云听后痛不欲生,算计后发现要变卖所有财产,方能运灵柩回来。而且当时和尚原战火刚灭,灵官峡一代伏尸如山,野兽猛禽出没,强盗猖狂。从同谷到河池、两当、凤州路,再到到和尚原一带已举步维艰,更不必说远方。然而哺育之恩未报点滴,慈父已毅然离去,这骨骸岂有不管之理?作为儿子,如果贪生怕死,连父恩都不回报,那生与死何异?于是他瞒着秀云立即去办理。
半年后才在亲友的资助将父亲下归葬故里,但从此仅剩下当不出去的那间草屋。其间秀云派人送来不少东西,这是他非常难为情,既不想收,又不敢不收。于是他就最怕去李家,但又不好不去,毕竟秀云是他的精神寄托,还是忍不住在中秋节去了一回。看到秀云融光焕发,青丝似绿云缭绕,目若秋波暗射,脸庞儿粉中泛着水红,星眼浑如点漆,体格匀称,姿态袅娜……每当看到她,就魂飞魄散,就无所适从,就百感交集,然后茫然若失,只眼勾勾地呆看。她竟上前来笑道:“云哥,不认识了吗?别这样看人家嘛!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闲云这才清醒过来,赶紧说:“云妹,失礼了,请别见怪!为兄本不该如此,但只因为这回前去赴丧,竟不意染上一病,时有加重,以至于时而发呆,还不知以后能否医好哩。”秀云听后,仔细端详了许久,见他真的形容消瘦了许多,不禁心生怜悯。信以为真,不觉落泪道:“好苦的命唉!怎见得好好又病成这样,不知这又几时能好?”
闲云看到秀云悲伤,觉得不妥。于是又道:“妹妹,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一下子出问题呢?我没有那么脆弱,会一病就走。你要不信的话,我前去问问卜,好让你放心。”这一点秀云是深信的,于是央求闲云选择吉日,前去占卜个好信儿来。
且说刘闲云这次回家,越想心里越不乱,云儿太美了,也太爱他了,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难受,他总担心他不能给秀云幸福,连大宋皇帝尚且在坐地牢,自己又能怎样?真的嫁给他,他能对起她吗?这些想法深深地折磨着他,使他痛苦不堪。因为,他眼下除那间草房外,已别无它物,用什么去给心爱的人遮风挡雨?
经苦苦思考时,他又想起了朱万财。他想:人家也不错啊,生得面皮白净,体格风骚,且家私万贯,只不过少几卷书而已。若让他们成,必然给秀云带来幸福。但每想到此,又觉得心如刀割。
连接数月折腾,竟真的大病一场,以致于形容消瘦,精神恍惚,最后终于大哭一场,决定忍痛割爱,想以不治之症为借口走开。然而怎样走呢?怎样才能使心上人不痛苦,或者将痛苦降到最低程度呢?这,又是一个颇心机的事。于是他又日夜设构思这个计划。
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想到理想的借口。看看又快到月底了,他更是心急如焚。这天夜里,他怎么也无法入眠,痛恨自己怎么这样蠢,难道真的要害云儿一生?这样一想,倍觉伤感。于是索性起身走出户外,也不知将要何为,反正觉得应该走走。
时已值三更时分,夜空寂寞,星光朦胧。忽然发现有一处灯光尚亮,似乎还钟鼓之声。这才记起那就是上次问卜的所在,心想那里也许能给他答案。忽然想到云妹让他问卜的事,对了,怎么不在这上面做文章呢?因为她对占卜深信不疑,原因主要因为上次卜医的事。当然此事的原委,刘闲云是清楚不过的,只是他愿为云儿去死。然而事后,他也深知人心难测,既然有人会为知己而死,就会有人利用这种痴情来置人于死地。只是苍天有眼,命不该绝,才躲过了那一死。
既然这样,现在又去寻他,他会怎样呢?他能帮他吗?经过一番苦思,终于想到他一定能帮自己。因为他若去挑明上次之事,并且告诉他,若能替他办事,他一定不走漏风声,并到处宣扬上次占卜的灵验,使他成为活神而大收渔利;否则他将事情原委公之于众,使他身败名裂。想到此,不由得又远望小庙,发现灯还亮着,便向那里走去。
到院子里时,已四更有余。原来今夜替人看过病,又诈取了一只羊。此刻道场已散多时,只剩下卜者与一女巫闲谈。闲云心想:须得想好措辞,方能万无一失。于是先不进屋,一则构思台词,一则看他俩谈些什么。
那女巫对卜者道:“这家伙太毛气了,你看这只羊的肉还没有你的那一根的多?还想让病好,死了才对。”
卜者道:“骚货,没想到你的心比我还毒!看来我治不了你的‘氧病’时,你发起骚来,会凭那玩意儿将我的房撞塌,这后果就严重了。为了避免这种结果,赶快过来,让我尽平生之力替你男人尽尽义务,我会让你屈膝讨饶”。
“呸!也不害臊。凭你那针粗的武器,也想想让姑奶奶屈服?是不是算计刘贤云所得的东西都长了那玩意,一下子长大了?果真这样,我倒感兴趣,那就拿来让姑奶奶试试。不过,姑奶奶的功夫也厉害哩,连你装下也不怕。来吧!就让我点验你的针线”。说着钻进了卜者怀里,像老牛舐犊般撒起野来。
“好卑鄙!”刘闲云怒不可遏地破门而入,怒气冲冲地骂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好货,但没想到你们竟无耻到了这种地步!除了一张人皮,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像人?实在卑鄙啊!上次你受了朱家多少钱?竟骗我去送死。”
这一对狗男女大概被惊呆了,竟然说:“没有多少,只有二两。真……的……二……两”。
“那为什么要哄我去送死?”
“这……这……”卜者几次欲言又止,竟然忘了将那骚货放开,手里还赚着那两块蔫肉支吾。
刘贤云怒斥道:“下流坯子,快把你娘放开,恶心死了!”
“噢!对,对!”
此刻,两个骚货才如梦初醒。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许久无言,进而回过神来,气得脸青一块,紫一块。心想:这狗杂种算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来撒野。接着两眼喷火,怒视着刘贤云,那样子活像将要吃人的母狼,恨不得将刘贤云一口吃掉。正待发作,忽然又想到不甚妥当。因为这杂种虽然翼羽未丰,但生来身手利索,更何况他家老杂种确实有几招看家本领,不仅常教这崽子练习,而且有时臊不拉稀地让他的女弟子胡骚,有时看起来窍势还挺饱的。如果真动起手来,休要说自己连同这臭不可闻的婊子,就是再增加上十对,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现出了令人发呕可怜神情,好像一只犯了法的狗,俯伏在地诚惶诚恐地准备接受主人的惩罚。
这时,刘贤云也慢慢回过了神。心想:自己是在干什么?怎能如此?虽然就他的个性而言,生见不得这种恶鬼,一旦见了,就有可能三拳两脚送他去超生;就他的能力而言,结束这种毛虫简直不费吹灰之气,甚至不配;然而今天不行,休要说结果,就是闹翻,自己靠谁帮忙?于是又强忍了怒气。沉思好久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作恶多端,害人不浅,今天准备去见官,还是准备私了?”
一听见官,两个恶魔顿时吓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在闲云面前,哭诉道:“我的爷,饶命!如果你饶了我们,我们可以把弄下的钱全部给你,而且可以设法害死朱家的那杂种……”
“再别放你娘的屁了,你害的人还不够多吗?”
“是!是!那么……刘爷,你看我该咋办,你才能饶了我们?”
“只有一件事,你们能按我的办,而且不准走漏丝毫消息,我就可以饶你。如果稍有差错,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都饶不了你们”。
因为这两个“活神”深知刘闲云的厉害,心想:方圆几百里路上,除了这小杂种外,还有谁能把一个死人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千里迢迢地运回来?于是赶紧说:“刘爷,只要能饶恕小可,就是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需要你们按期送我的信给秀云,并按我要求去瞒过她就可以了”,刘闲云说。
“既然这样,刘爷请讲”。
于是刘闲云叙述了他的想法,让卜巫说上苍造就刘闲云患有一种暴病,只有南海神僧能救,而南海神僧现在正按玄奘法师西天取经的路线云游寺院,但他或在某寺一呆数年,或一日数寺,行踪无定。能否见面,还得看缘分。然后让刘闲云以求医之名出走,进而杳无音信,这样自然地退出情场,把秀云让于朱万财……
话说道此,卜者和女巫高兴坏了。心想:这杂种到底是谬种,我还当他要扯我心上的油了,没想到反而帮我,这不是自己发财的机会又是什么?这样一来,我们不是更神了吗?于是满口答应,并于神前立誓,然后各自心满意足而散。
计划终于有了,但是这毕竟是与心上人的生离死别,刘闲云回家后大哭一场,然后思索怎样走的问题。再见不见面呢?不去见她最后一面,于心实在不忍;若去面,又怎么交代?苦苦想了两天,终于有了眉目:这回去就说求医之事,然后于下月托卜者以神的意志,送一封信去婉言退却,必然会减轻自己的和对方的苦楚。
第二天正值初一,于是他前去李家,在门口碰见李夫人,向她请安。夫人却看都没看,只冷冷地说,本月十五你前来我家一趟,有要事商量。刘闲云不知有何要事,也不在意,于是匆匆去见秀云。
因多日的折磨,刘闲云也的确熬垮了,分明精神疲惫,两目微红,形象狼狈不堪。秀云见了,一阵心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甚为担心,忍不住一阵伤心,双目垂泪。那形象,活像一株带雨的梨花,更加动人。但她毕竟天资颖慧,怕过于伤心会于刘闲云不利。于是赶忙擦干眼泪,笑着对闲云说:“我怎么这样傻,好端端的,哭什么?云哥,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是不会有事的。当初我那么严重,都不是好了吗?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一病就走呢?”“不,真……的如此。我去问过卜,卜者说我病不轻,是一种暴病,现在只能正常活半年,半年内若医不好,就会变成痴呆,丧理智……”说到此,只听啊的一声,秀云竟晕过去了。
刘闲云赶急扶起,放于床上,经再三呼唤,揉胸捶背,她才醒了过来。只见泪眼迷离,气息微弱,吃力地说着什么,刘闲云赶紧凑上前去细听,秀云却趁势搂定了他,吻她,亲他,她的泪水淋湿了他的脸面,直到再次晕过去。此刻,刘闲云追悔莫及,暗暗骂自己荒唐,于是再三呼叫,才又醒过来。
闲云见秀云醒了,才松了一口气,为了缓解局势。便说;“妹妹,请别急,其实我的病也许是能治的。卜者说,我好像也与南海神僧有缘,他正按玄奘法师西行之路云游,我若去寻,或许能找到。其中实当然有风险,也当然有希望。我这回就是想先看看妹妹的意思,让不让我去”。
“只要能医病,就早早地去吧!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秀云说,“不过,你若不回来,我等你到死。人间不能相聚的话,变鬼也要陪你。哥,别忘了妹妹”。
刘闲云这才悲喜交加地说,妹妹如此恩德,请受为兄一拜。说罢倒身下拜,秀云赶紧扶起,并满含着热泪直直地看着闲云,好像生怕他化作尘埃飞去。
临别,刘闲云又说,这回不去不行,要去虽有希望,亦有风险。神说能否找到是由不得人的,卜者还说,我走后经过一百天,他就能占得结果,到时候他会将神的意旨送到府上,万望珍重,并按天意行事”,说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离家。
且说刘闲云回到家里,身心俱碎,扑在床上哭死数次,才神情恍惚地写好信件,并给卜者。然后回来,白天闭门不出,晚上前去秀云家对面向小楼张望,只见油灯彻夜不灭,而不能看见心上人儿。第三天晚上,明月高悬,月华如昼。闲云正满怀伤感地向小楼远望,忽见云儿在院子里徘徊,倚遍栏干,似有无限心思……
看到此,他心烦意乱,只听“轰”地一声,眼冒金星,接着倒在地上。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他终于被夜风叫醒,看看心上人还在斜倚栏杆发呆,便翻身爬在地上遥对着她拜了几拜。哽咽道:“妹妹,别怪哥无情,请忘了我吧,你就全当我死了”。说完,趁着夜色,跌跌撞撞地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好容易熬到了一百天,云儿早已斋戒了七日。那天一早,秀云就沐浴熏香,然后带上祭品去占卜。卜者安排祭祀停当,让她等候,钻进了帘内。
约莫一个时辰,才又出来。并不断地摇头,叹气,并劝她另想出路。经秀云再三央求,他才说:“孩子,见于你的诚心,我按神的旨意说了吧,神灵明示,你们相聚无缘,但还有一点缘分,在旬日之内,当有他的消息传来。哎!天机不可泄露。这,本不能说,但因为你精诚感人,于是我冒着折寿的危险说出,还不知折我几年的阳寿”。
秀云早已泣不成声,身心俱碎,然而毕竟由于高深的涵养和坚强的个性,终于没有失态,并且感谢了卜者。在将要离开之际,忽然看到了神案上有签筒,于是上前抽签,心想能否少得安慰,抽得“讼卦”,秀云看着神签,不觉视线昏花,心中叫苦,泪流满面。也不顾卜者劝她看签书,就感谢了神灵回家。
其实,这“易”是她学的一门课。而这个“讼”卦,乃离宫第七卦,属“游魂卦”。主行人不归、难归或晚归之象。其要测的是丈夫,丈夫属于官鬼。而此卦官鬼爻亥水伏于兄弟爻午火之下并且克兄弟爻午火,这伏神克飞神名曰“出暴”,主凶且速。凭秀云的天资,岂能不知,又岂能不悲?
她疾步回家,只想睡觉,没想到朱家送来了些补品并一些上好绸缎,李夫人要她当面验收。她赶到大厅,朱家两个衣着华丽的家丁正等在哪里,母亲也在那里。
她本想三下五除二将东西焚毁,赶走家人。但又见于有失身份,于是强忍怒火上前见礼。然后说:“两位到来,本该感谢,只是小女子已适他人,实难从命,请原数带回!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要是认为我还是个人的话,就别逼人悖于情理!送客”。说罢,头也不回地回小楼去了。好像后面还有人说什么,但她已大脑一片苍白。
原来李夫人早就和朱家有约,所以准备先刁难闲云,让他受不了而自动退位。这一点没想到不但不难,而且人意料:本来那回叫刘贤云十五来家,欲先拿聘礼压他,谁知他竟已因病而去,真是上天有眼。而女儿,这到难弄,她也知道女儿的个性,于是几次要来提亲,她都挡了。朱万财想她要死,也只有暗中垂涎。她只想逐步软化女儿,也想到女现在应该醒悟,于是答应一试,没想到经弄到如此地步,也就只好大发了来人,欲再做理会。
且说秀云回到屋里,房门紧闭,连母亲去也没开,只在屋里流泪。不过,她还有一线希望,就是那份将要送来的信,于是白天难黑,长夜难明地等待。顾不得容颜憔悴,顾不得香消玉减,只任新泣乱染旧泣痕,一递一声地长叹气。
三天之后,果然有了消息,卜者说有一位疯头陀路过此寺庙,撇下此信,只说:“送去吧!送去吧!这是一个疯小子给另一个疯女子的。可笑!可笑!”说罢,狂笑着扬长而去,不知所向,更不知是不是神灵指示的消息。
秀云拿到手中,却见信用黄纸包裹,外皮磨损、失色,字迹已无法辨认。她也没顾上感谢卜者,就奔回屋里双手发抖地打开黄纸,里真的是闲云亲笔,字体还是那样秀美,而笔划时有歪斜,缺乏圆润。字里行间水滴浸渍,分明是斑斑热泪,透过此,放佛可以看到他吃力、颤抖的可怜之态,不觉已热泪盈眶。其文曰:
妹妹,漫漫长恨多,欲笺惆怅难!展纸泪已流,未语心先碎。看来我们缘分已尽,别来苦苦寻觅,所经宝刹数百,岂有踪迹?岂其传谬耶?今病日笃,不时痴呆,信其传真耶!所幸尚闻西域曾寓一番僧,行踪诡秘,兴许是他。于是再去寻觅,动身前曾去占卜,得鼎卦,四爻动,有折足之像,何其悲哉!此去凶多吉少,万望妹妹勿以我为念,另择终身,就全当我已死了。此话出口,虽似万箭穿心,但为了答谢妹妹恩德,又不得不说。再说以妹妹之冰清玉洁,托身我这株行将枯槁的朽木,本不合理。至于妹妹在我心中的位置,休说嫁我,就是平生一见妹妹亦足矣,虽死何憾!记得曾立誓为你去生去死,爱你生生世世,但天命难违,这属于命中注定,万忘不要强求。情势已明示着此劫之后,非死既废,岂敢再误妹妹。此刻,我心已死,智已灭!已不复为人,更不知义与不义,万望见谅。
至于欠妹妹的,来生若有缘,定当负鞍相报。凭愚浅的言辞无法表达对妹妹的崇敬与感激于万一,泪泉和墨写为此,万望愬罪!万望珍重!自今以后,永无机缘!对一纸荒唐,柔肠寸断,不知所言。
当妹妹读此之际,我已经化为痴呆,从此泯灭人性,更不复有只言片语飞来。闲云请罪、膜拜!
看着看着,不觉泪流满面,接着灯影呈现五彩,光华四溢,忽发现闲云在一桥上,朝自己呼唤,可他怎么也上不了桥,也不得动,好容易才伸手,但怎么也够不着,哭啊,喊啊,但就是喊不出声。正着急间,忽狂风大作,波涛汹涌,远接云天,刹时闲云不知去向,寒风凛冽,虎啸龙吟,丘壑塴摧。她胆颤心惊而醒,发现屋里挤满人,母亲双眼垂泪哭喊。见她醒了,拉着她道:“儿啊,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妈,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我已经找到了闲云,我就要跟他去了,可是……”
“儿啊,别胡说了,快把妈吓死了!”
“妈,这不是胡说,我真的见到了他。再说他若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秀云的这句话,本来无意的,但正好使李夫人心碎,她终于觉得自己害了女儿,为女儿精心设计了一条不归路。
云儿双目垂泪,娇喘微微,神志不清月余才慢慢缓解,但终日以泪洗面,唉声叹气。
且说李夫人本来身体不好,再加上他爱女心切,眼看着自己已葬送了女儿的幸福,心里追悔莫及,但已毫无办法,也曾几次试着在女儿稍微平静之际以万财试探,而云儿还是一口回绝,说她生是闲云的人,死是闲云的鬼,若闲云不会来,她永不嫁人。于是心里就更难受了,常常彻夜难眠,以至于旧病复发,三个月后竟一病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秀云却慢慢地好起来,除了郁郁寡欢外,也不见得有什么不正常,只是常常于无人之处发呆或流泪。另外,她毕竟非常孝道,在神志清醒后,就以全部身心伺候母亲,亲自为她熬汤煎药,喂饭喂水,寸步不离。也从不埋怨母亲一句,总是想法让母亲开心。
但在母亲方面,云儿越是孝道,她越是内疚,于是病情不断加重,半年后竟一命呜呼。
秀云痛悲之余,竟亲自主持了母亲的丧事,并安排得井井有条。
其间,朱俊父子亲自来道歉,并承认他们一时糊涂,竟然害苦了修云,请求替她办丧事赎罪。不料秀云却说这是自己命苦,并非朱家所害,其实万财也很好,只是与自己无缘,请他们不必惭愧。至于帮忙的事,就不必了,望成全她的拙见。朱氏父子越发惭愧,也只好回家,但自此广结善缘,造福乡里。
这次丧事,秀云使周围人莫不赞许。原因有三:一是孝道,从事母到葬母,礼数周到,感情的真切,知者莫不感动;二是人采,恍若仙子,重孝之下更显妩媚,羞杀举国粉黛;三是精明,言行举止,大方有节,虽在悲痛重压之下,仍从容自如,举止端庄文雅,令人敬畏。
丧事办完,她又守孝三个月,时时以香火伺候,极尽孝道之礼。
当满三个月的那一夜,她扶墓碑痛苦道:“妈妈,请恕孩儿不孝之罪。孩儿昔日就一个心愿,要陪闲云终身。他曾为我冒死,然后又在不幸中离去。而现在我已无牵无挂,明天我就要去寻他,照顾他。也许此去生死未卜,但我意已决,哪怕粉身碎骨,雷轰电闪,虽死无憾。不然,死不瞑目。妈,儿非常感谢你的养育之恩,也非常想继续你老人家的香烟;但我不能这样,请你就饶恕女儿的不孝。从今以后,初一十五,我不能再来看你。那时,儿若能弄到点残羹剩菜时,我会在远方供奉你,望你笑纳”。说完,又哭了许久,最后在家人的一再劝说下,才忍悲回家。
第二天一早,秀云草草收拾了些细软,然后将所剩财物散给乡亲,将家交给了伙计,并对他们说:“我若不归,你就是主人”。然后牵着一匹马出门。
时已正值深秋节,是处红衰翠减,落木纷纷,西风正烈,好不恼人。在乡亲们的一再挽留中,她据鞍上马,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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