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五十八
观魏晋人行止,每有使人莞尔之处。
《世说新语?容止》有一则,“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携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联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这简直是“东施效颦”的实例,潘岳自不必说,有名的大帅哥,左思的《三都赋》颇被当时称颂,“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他志高才雄,胸怀豪迈,是西晋最杰出的诗人,其诗情调高亢,辞采壮丽,笔力矫健,气势昂扬,形成独有的豪壮风格,钟嵘《诗品》称之为“左思风力”。他的代表作《咏史》八首虽云咏史,实则借咏史来抒发他对现实的不满及感慨,借咏史而咏怀,因而在内容和风格上都是对“建安风骨”的继承与发扬,和当时流行的华丽诗风迥然不同。这样一个“志高才雄,胸怀豪迈”的大愤青居然也不能免俗,实在是很让人意外,不过“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的下场也不免惨了点。话说回来,魏晋时期的妇女们对于美丑的爱憎也表露的实在是够直接的,于道中看见美男子就“联手共萦之”,看到丑人则“齐共乱唾之”,任意宣泄而没有什么拘束,简直比当今之世还要自由开放。
另一则趣事,出于《世说新语?排调》,“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这段话,要是翻译成白话文,再把人名换换,简直是一则很好的笑话,人常言“伴君如伴虎”,所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过这皇帝开起玩笑来,倒也毫无架子,估计无论是谁生了儿子都会高兴万分,一时之间也把“九五之尊”的“高大形象”给忘了,恢复了人间本色。
大约赤子之心,人皆有之,魏晋之时,礼崩乐坏,军阀们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今日还是亲朋好友明日则刀兵相见,就像那位毫无皇帝架子的晋元帝,《世说新语?宠礼》里有一则,“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君恩浩荡,臣下也并不忘乎所以,依然严守君臣礼仪,可谓是君臣和睦万分了。可惜后来王敦起兵攻建康时,这位王丞相为了保全王氏家族利益,暗助王敦,间接导致晋元帝忧愤病逝。儒生们忙着保命,当然也顾不上什么“谦谦之风”,君子风度。“师道尊严”到底不如性命和饭碗重要,卫道士们既然无暇他顾,不再以“礼义为纲”,自然世风淳朴,常常不加掩饰,反正也用不上,门第高且会发几句没人懂的玄言,自然不愁没官做。如此一来,自然留下不少后人看来质朴天然的趣话。也实在感叹朱熹们的功劳,若干年后的今天,魏晋之时或习以为常的质朴世风,现在却每每看起来那么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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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