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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应是昙花招魂

2019-04-09 09:30 来源:散文网

大学三年级,我们继续学习现当代文学。我的可爱的皇甫老师似乎尤其钟情钱钟书,也害得我们每天跟着他一起在“学贯中西”和“打通”这些词语中挣扎。

因为太年轻。所以每天除了翻看钱先生的《围城》或者《写在人生边上》之外,就是死背皇甫老师布置下的条了。

至于《管锥编》,我们视它为深海。虽偶而也会鼓足勇气扎个猛子进去,但一定是被呛得连呼吸也不得,钻出水面,偏又觉得不甘,透口气之后再进去,就又被呛得半死。

这样被折磨几个回合之后,我们再没有勇气进去。以至现在一看到图书馆里排着的《管锥编》,便要不自觉地深呼吸,然后望而却步。想是大学时候落下的病根了。

很久以后仍然是不明白,我的皇甫老师为什么只字不曾提过梁遇春?同样是作为叶公超的得意门生,我的导师何以如此地钟情钱钟书,又何以如此的冷落梁遇春?

所以,我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逢着他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带学生做06年各省的高考卷子,福建卷的现代文阅读即是做了删改的《泪与笑》。

“微笑是我们承认了失败的表现,微笑是我们心灵的堡垒下面刺目的降幡。而眼泪流尽,我们的心里就都像苏东坡所说的“存亡惯见浑无泪”那样的冷淡了。”

我沉醉在这样的句子中。

文章末了,加了关于作者的注解。梁遇春:(1906-1932)现代散文家。

心又开始恍惚了。26年,仅仅是26年。

那时,我尚不知他的更多的文字,尚不知他在翻译方面的成就,尚不知他在五四时期的声名。只是慨叹,又一个如蜉蝣一样华美的生命。

看到废名给他的挽联:此人只好彩笔成梦,为君应是昙花招魂。

很多人喜欢用“彩笔成梦”为题为他写文字,我则更喜欢后半句。

昙花招去了他的魂魄,留下那么多思念着他的人,我是其中的一个。

再一次逢着梁遇春,是半个月前的一个周日了。

大寓市场是以卖旧货为主的,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古玩、字画和旧书籍。所以,周六、周日每有闲暇,我都会去逛一逛。

有时去看看绿锈斑驳的古钱币,有时去听听卖琴老人拉的二胡,更多时候是去逛旧书摊。

大寓市场的书较东山街的贵些,书种类不够多,书摊规模也都不大。很多时候,我是无甚收获的。

那天是个例外。卖书的大姐不像是书商,地上摆的书籍也很杂。书都很新,看不到什么印记,不像是图书馆下架的,也不像个人的收藏,但书的品位还都可以。在一番挑一番选一番筛了之后,我选了七本书。这其中,就有梁遇春的《春醪集》。

书竟是全新的,没有一丁点磨损。在一堆凌乱的书籍中,它就如一片寂寞而美丽的叶子,在静静地等我。

绿蚁新醅酒。这是我看到它第一眼的感受。不知道是那“春醪”散发的浓香醉了我,还是封皮那浓浓的绿色迷惑了我。

书的定价是22元,可这本几乎全新的《春醪集》我却只用了2元。有一刹那,我百感交集:是为自己可以节省下几个大洋而暗自庆幸,还是为一种思想一种文化竟然贬值如斯而悲哀?我说不清楚。

有人说,梁遇春的这本书是给知音读的,因为除了封皮上“五四最美的散文”外,在无别的介绍性文字。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的知音,所以,我看他简短的自序,看封皮里侧钟磬声的评价,甚至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那个时期那一群人写给梁的文字,废名的,钱钟书的,等等。

或者,缩小心的距离不单单只是直视。我常常喜欢透过洒满阳光的窗子,悄悄注视那个懒在床上读书的青年。

梁遇春是最喜欢毛姆的。有人说,梁遇春就是中国的毛姆。

我开始迷上了这个中国的毛姆,这本《春醪集》将是这个季节里我最可口的甜酒。

走路时抱着它,休息时枕着它,醒着时想着它,睡着时梦着它。

《春醪集》的目录很是与众不同。每一个文题的下面都用小字标明了文章最初刊登的杂志名称、期刊数目以及必要的说明。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语丝》、《奔流》,可以看到《骆驼草》和《新月》。

这是一串可以让寒夜温暖的字符,看到它们,你自然会想起一些人,一些名字,一些往事。

鲁迅、周作人、林语堂……一个时代的标志,一种时代的声音,就那样在你翻开书的刹那扑到你的面前,让你措手不及,让你不自觉的闭眼,不自觉的开始一种对文字的怀想。

梁遇春也自是不同的。他如同喧闹中的一碗清茶,如同繁华中的一株弱草,寂寞着,也快乐着。

梁遇春是博学的,冠以“学贯中西”并不为过。文集的每一张书页下面,都是编者加的注解,少则三五,多则十几。文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家、动物学家,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人物的、著作的,诸如此类俯拾即是的珍珠在他的文章中熠熠闪光。

浅薄如我总要借助注解抑或捧本字典才可以勉强读过。惊恐有之,惭愧有之,紧张到全身出汗,却不敢让汗流下,怕污了那些文字,污了那些书页。

梁遇春是率真的。纵然其饮酒或青白眼比不得竹林那些贤士,其风骨却是不逊的。

他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孩子。

他是一个喜欢窝在被窝里读书的孩子。

他是一个称名人演讲为吉光片羽东鳞西爪的孩子。

他是一个认为教授大可不必讲课只须印了讲义发给学生就可的孩子。

他是一个认为会笑的人思想是雪一般的白的孩子。

他是一个喜欢夜夜做梦的孩子。

他是一个认为流浪汉精神是一服极好的兴奋剂的孩子。

他是一个爱着自己又厌恶着自己的孩子。

他是一个将自己的心灵揉碎化成文字的孩子。

他是一个厌恶晴朗的日子尤其是骄阳的春天的孩子。

他是一个怕猫怕狗怕被猫狗平分的世界的孩子。

……

一个孩子。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他。或许就因为几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仅仅是个26岁的大孩子而已吧。

如昙花,如蜉蝣,短暂而灿烂的。

百年之后,1906,2006,正是百年呢。

百年之后,你自是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子在这里扰你的清梦,自是不知有一颗如你一样揉碎了的心在怀念你。

“我没有那种欢欣的情绪,去‘长歌当哭’,更不会轻盈地捧着含些朝露的花儿,自觉忧愁得很是动人怜爱地由人群走向坟前,我也用不着拿扇子去扇干那湿土,当然也不是一个背着铁锄,想去偷坟的解剖学教授,我只是一个默默无言的守坟苍头而已。”

这是你的话,我拿来用了。

我只是一个默默无言的守坟苍头而已。“小影心头葬”,你的影子也已经埋在我心里的隐处了。那当然有一座石坟,当然有那句“春秋多佳日,山水共清音”。

是的,你说,这一座坟是很美的,因为天下美的东西都是使人看着心酸的。

我竟然喜欢这样的心酸,想着你,心酸是一种幸福。

没有鲜花,没有焚香。

我所有的只是半杯春醪,还有你喜欢的炉旁、烟雾中、酒瓶旁。

你自可以欣喜地读书。

你自可以欣喜地醉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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