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过岭的荣幸
2019-01-13 09:37 来源:散文网
一
仙过岭是荣幸的。如果没有当年黄帝那位叫玄修的女儿,经从这里往返于诸暨五泄、浦江仙姑山、东阳石城山修真,仙过岭或许没有了今天这样美丽的传说。要不是黄帝这位女儿在浦江仙姑山成道升天,今天的仙过岭也许不叫仙过岭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是读着唐代刘禹锡的诗句,去寻访仙过岭古道的。
仙过岭位于诸暨市同山镇仙日村后一个状如葫芦的大山湾中。在那个山青枝绿花烂慢的浓春季节,它像一条流淌着黄泥水的小河,蜿蜒于石柱峰下的冈峦叠翠中。仙过岭的黄就是女娲遗石发出的光,因为仙过岭上的石阶都是由女娲遗石铺成的。据传当年女娲奉玉帝之命,到东南一带找五色石补天。女娲越高山踏乱石,历尽艰险最终在诸暨与浦江的交界处发现了这座石柱山。石柱山上兀立的石柱镶嵌着一溜红一溜黄一溜绿的色彩,女娲认定这是补天的好石料,便招兵买马在这里做起了炼石补天工程。光绪丙申年(1896年)《暨阳同山边氏宗谱》记述了这一传说,并配有“娲皇炼就石嶙峋,侍卫重重好出身”的诗句,是当地民间认为最靠谱的传说。
仙过岭四周怪石嶙峋、峰石争奇,唯是东侧一块山面是平平的,据传这是赤脚大仙路过这里时留下的脚印,走近一看,宽阔的石面山上果然隐约能见一个很大的相似于人足的痕迹。对这里的一峰一石,当地山民都能说出与之相关的诸如白茶仙子救仙、金猫捕鼠、钱大王担石柱等传说故事。之前我曾多次思考过同一个问题,4500多年前的同山一带应是荒芜人烟,聪明的黄帝女儿为什么会选道这里?现在看来,当年黄帝的女儿大概也是听到了这里的神话传说,她远比刘禹锡前有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感悟。(散文网 www.sanwen.org.cn)
二
走在仙过岭的一级级石阶上,仿佛是走在一个远古的隧道里。淡黄里隐映着丝丝缕缕或灰或兰的石块铺得很不规则,但凹凸对接密实,恰如之前有过精心设计。石阶的边线棱角圆润光滑,光滑得似乎只剩下女娲在这里炼石补天的回忆。石缝里长满了厚厚的草皮,草皮间偶尔有几株苣荬菜钻出,苣荬菜举着一朵朵小黄花,小黄花点头含笑,躬身喜迎我们的到来。绿茸茸的青苔长满了石阶下沿的阴湿处,石阶风化下来的石片如同苏式月饼的碎未散落在青苔上,使嫩绿的青苔也布满了苍桑之容。丰茂的竹木似壁帘立挂在石阶两侧,枝稍荡起的绿云时儿遮天时儿蔽日,淡淡的雾气里氤氲着浓浓的草木清香。在一处石阶的外侧,一个由三块大小不等的石块堆砌而成的石凳吸引了我。这石凳,底部两块石板小上面一快石板大,虽说上丰下瘦,却搭建牢固,用手拍它不摇不晃。这大概是先人过往时用来歇脚的,我连忙坐下,来不及掸一掸石凳上残技枯叶,生怕抹去黄帝女儿留下的余温。
就在我如痴如醉感受着黄帝女儿留在石凳上的余温时,身后的远处有一种笃、笃、笃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均匀、沉稳,有节奏地由远而近、由轻而响。我侧身静听好久,才看到拐弯处慢慢露出一位俯身挑担的老人来。老人七十多岁样子,脚穿一双解放鞋,身着退了色的中山装,腰系一个钩刀盒,盒子里插着一把大钩刀和一把铁凿子,左边的盒子绳上还吊着一个雪碧瓶,瓶子里有小半瓶茶水。老人走一级台阶,腰间的雪碧瓶就晃荡一下,荡得雪碧瓶里茶水满是泡沫。他挑的担子是用一把木柄锄头作扁担的,两端挂着两捆树根树藤之类的东西,该是刚刚从山上挖来的一些药材,少说也有100来斤重。左手握着一根树杆子作拐杖,那笃笃笃的声音,正是这根树杆子底部发出来的。
老人侧身从我的身边走过,我飘了一眼他的脸,只见他黑瘦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如面前沧桑的岭路,但看不出有多少疲惫的表情。他双眼注视着石阶,旁若无人地一脚一脚往下走,这情景让我想起有位作家说过的一句话,以负重行走为生的人,疲惫并不写在脸上,眉宇间多风霜的痕迹,疲惫一般压在心底。于是我招呼老人坐下来,歇歇脚、抽支烟。
“这担子不算重,不用歇我也能一口气挑下山。”如同山乡水村的大多数现代人一样,老人有着身居优美生态环境的自豪感,意识到我是来这里踏古观景的外乡人,刚才对我还不屑一顾的他竟然也显得热情开朗起来。他停下脚步,把肩上的担子往里坎一靠,再用那根木杆叉子支撑住担子,便离身略带微笑地说着向我走来。老人不抽烟,只是取下自己腰间的雪碧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茶,然后在我身边的石阶上坐下。他很健谈又善于表现自己。老人说,之前山外人把山岭看作是苦和难避而远之,而山里人却把山岭当作是幸福之路,生财之道,真心实意地相守永远。仙过岭东侧的同山镇是诸暨最西南的一个山镇,西侧的中余乡是浦江最西北山乡,山里山外都属山区,都是勤劳淳朴的山民,这应该是仙过岭有别这里其他岭路的最大特征了。
老人以他家的一根扁担为例,讲述了当地山民世世代代与仙过岭相依相守的故事。这是一根被老人家两代相传的木制扁担,中间宽厚两头狭薄,两顶端各有两颗竹制奶子,是挑担时用来固定绳子的。老人说,之前的山货很不值钱,父亲就隔三差五拿着这根扁担和一副麻绳去牌头集镇或诸暨县城的火车站等货。这些货大多是浦江过来的商贩要的,那时候没有公路、没有汽车,浦江中余一带商贩经营的大米、食盐都是从仙过岭上挑过去的,父亲用挑货换来的钱弥补家用。用木制扁担挑重担,发步又省力,父亲每天都是挑着三五百斤重的东西往返于仙过岭,挑得他脚杆上累积起一个个瘿木样的小疙瘩。后来,这根扁担传承到老人自己肩上,当然他挑的再不是那些米或盐,而是石灰、石头和水泥。因为仙过岭下有一条石灰石矿带,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山民就地取材用木柴烧石灰,石灰白净细腻,极具韧性,在诸暨、浦江两地很有市场。运到市场上去的石灰都是用人挑的,那时候挑脚是仙过岭上一道风景,一行十几人,肩挑两三百斤不等的担子,夵柱横搭,哼呀咳嗬、哼呀咳嗬地齐声喊着号子,步调一致走在仙过岭上,其阵势让每个过往仙过岭的人点头示敬。老人说着,撩起右肩上的衣服,摸着肩膀上一块如驼峰的红肉隆说:“这就是我肩挑仙过岭的印记。”
仙过岭给山民带来艰辛和劳累,但山民乐意看作这是自己在山靠山最佳选择。即使是在同山公路已进开通初期,仙过岭上也不乏挑担换钱的人,当然这个时候挑的不是石灰水泥之类的重担,而是像自已今天挑的药材,小商品之类的轻担。仙过岭东侧的同山镇隶属于绍兴,西侧的中余乡是隶属于金华,在计划经济时代,当地山民就把东西从岭东挑到岭西、岭西挑到岭东,换取地区差价,换取生活需求。
总以为仙过岭是传说中来的,在老人绘声绘色的讲解中,我才明白,真正的仙过岭是一代又一代的山民用肩挑出来。肩挑仙过岭的故事,远比神话中的仙过岭故事多得多。
解放前,诸暨有位叫许长水的匪首一直盘踞同山仙过岭一带打劫民资民财,使本该幽静的仙过岭不得安宁。于是剿匪也就成了当时保护仙过岭平安的一项重要任务。1949年1月,时任浦江县马俭区副区长的冯光禄,带领区干部和当地民兵活捉了许长水,关押在区公所待审。不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许长水部下的匪徒突然袭击区公所。突围中,冯光禄亲自持枪冲出大门,一阵扫射,击倒两名匪徒,但终因寡不敌众,身中数弹而壮烈牺牲,关押看守所内的许长水等20多名匪徒也被劫走。牺牲的冯光禄年仅26岁。当然,再猖獗的匪徒终究征服不了人民正义的力量,浙江军区第三清剿区,在诸暨人民的配合下,于当年8月17日对仙过岭又一次实施剿匪战斗,终于把隐藏于仙过岭北侧的许长水匪部歼灭,许长水当场击毙,仙过岭从此安宁了下来。
仙过岭本无石阶,它的一坡一徒、一歪一曲,全由挑担过岭的山民在山体中一脚脚踩踏出来,狂雨一洗,山水一冲,这岭路就会有断筋露骨的伤害。是善良的山民用手搬肩扛的方法,把乱石中的山石取过来,一块块依岭取石,石挨石按样对接,在最坡最徒,最歪最曲的地方率先铺设起石阶。有石阶的地方岭好走,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常有一些乐善好施者自发修补仙过岭上的一石一阶,仙过岭上的石阶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向上向下延伸着。即使是在挑担过岭赚脚钿也会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害的疯狂年代,也有人在仙过岭的半山腰,用山石山木砌起一个山庄屋,供路人歇脚喝茶。如今,虽说这里只剩下残墙断壁,好多人还能还原出人声鼎沸的情景,他们仿佛依然能看到那只大大的黑铁锅整天烧着满满的开水,哪只酱红色的茶缸里整天盛着满满的茶水,挑脚的、路过的人进来,随时都可以舀一竹管茶水咕咚咕咚喝一顿,然后坐下来天高皇帝远地说一阵,最后用铁锅里的开水泡一竹筒茶水带走,去赶他的路,去挑他的担。直到改革开放,道路四通八达后,这里的山民同样没有忘记仙过岭,一位名叫边小吉的山民,前些年从杭州创业回来,在建造自己新房的同时,还出资修筑了仙过岭古道,以致于仙过岭这条千年古道上的石阶完好无损。
三
仙过岭古道沿着一坡一坳的山势绕过一弯又弯,把一处处竹海、幽林、茶园、果树揽藏在怀抱中。山地造势,竹木弄姿,这一湾一坳就成了仙过岭四周的一道道靓丽风景。
壮观的要数南山坡上那片郁郁葱葱的高山茶园了。它依山势而层层歪曲,顺坡度而行行递进,静态中可看出美丽的茶园韵律,在春风的摇曳下,又如一条条绿色长龙游弋在山坡上,壮观之势令人心旷神怡。这是四十多年前岭下村庄依托仙过岭优势而集体开发的老茶园。改革开放后,许多地方的农民丢山弃田进城赚钱,而棋高一筹的仙过岭山民,在外出务工前,就以这里的二三百亩茶园为资本,加入了诸暨市绿剑茶业合作社,为外出的自己保住了一复一年的茶叶收入,给这片世居仙过岭的高山老茶园找到了新的归宿。
就在我双眼遥望那片茶园,双脚慢慢移向下一级石阶时,忽听得头顶有悉嗦声响起。抬头一望,是两只大松鼠在一株大树上戏闹。此地正处坡脚拐歪处,坡缓向阳,松树、樟树、杨树、枫树、榔树,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杂树长在一起,株株直立参天,叶叶青翠欲滴,大有万木峥嵘之势。或许是茂密的原因,这里的每一株树都有高高一段树身无叶无枝,大松鼠从这树蹦到那树动作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纷纷拍手称绝。风趣的是,大松鼠也骄傲,听得我们为其鼓掌,故意扬起肥松的尾巴,在大树上贴身探头,向我们施展它们在的树身上倒立的绝技。曾经一段时光,仙过岭一带的连绵群山也没有逃过林毁山荒的恶运,好在风雨过后的山民很快清醒,他们最终明白,以杀鸡取蛋的方式利用森林资源,将会使今后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因而早早自觉地把家乡的山封存起来,走出大山去闯荡市场,使仙过岭一带的山林早早还原于始。
仙过岭的果园层叠环绕于山脚的缓坡长弧中。这一层高于一层的果园护岸都是石砌而成,所砌之石都为黄褐色,看得出是就地取材于仙过岭的。山石的砌面大小相差无几,沟缝均匀,镶嵌密实,其工艺如旧时姑娘的针线活一样细腻。据一位果农介绍,当年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大兴改山造田,这里的山民也时髦,在岭脚的乱石坡上挑灯夜战,很快挖出了一丘丘层层叠叠的大寨田。大寨田高悬山坡石沉底,注定是难以种出稻谷来的。好在山民知道树能扯水、保水,便在一档档梯田里适时种上了樱桃、枇杷、李子等果树,把梯田改造成了果园,果园里还套种了其他农作物。多彩的果园有着神奇的故事。隆冬,黄白相间的枇杷花一团一簇挂满了绿绿葱葱的枇杷树枝,但樱桃树还赤裸着它的枝条摇摆在寒风中。如果这个时候有游人苦叹樱树与枇杷树生长在一起显得太萧条,那么这里的果农又会用一句“枇杷花开过年,还要樱桃赶上先”的当地颜语,扳正于你的偏见。原来,即使是枇杷树早比樱桃先开几个月的花,当来年红红的樱桃挂满技头时,墨绿一片的枇杷树却还处于静静的孕果期。其实,果农的这种解释并不是有意纠正你的偏见,而是暗示你,仙过岭这一带有着一年四季花常开,绿常存的生态风光。眼下樱桃树果消叶正绿,成串的枇杷挂满枝头,树脚坎边的瓜蕂花正浓,花儿有白有黄有粉红,清香枭枭,引来一只只蝴蝶,密蜂闻香追逐。蜂蝶追逐处,又见二三红衣绿女拿着手机抓拍蜂姿蝶影,这情景又成了仙过岭生态风光中的优雅处。
与果园一桥相隔的,是一处仓库与凉亭风格并存的旧建筑,它骑路而筑立在这个山湾的入口处,像一道岗哨把每一位往来仙过岭的人纳入东西对开的门道。我走过这条门道,在停车处等候朋友倒车调头时,意外发现墙上画有一幅个仙过岭地型图,并配有简介文字。这不就是仙过岭下山民为仙过岭树碑立传的一种方式吗?猛然间,我在寻访仙过岭古道时所产生的对这里山民的敬佩之情越发越浓:是他们用勤劳之肩,把山里的货物挑出去,把山外的精神挑进来,使原本交通闭塞的仙过岭,也能畅开胸怀容纳外面的新鲜事物;是他们用善良之心,把仙过来的旧貌保下来,把仙过来的新景造出来,使仙过岭这条千年古始终保存着旺盛活力;是他们用聪明思维,设计出了仙过岭上可听可玩可观的生态风光,赋予给本该封存的古岭又有新生机。我想,与这里的山民为伴,真是仙过岭的最大荣幸!
文/徐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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