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河故城与时烟对峙

欧阳克俭

七月流火。

直面交河故城。

七月的太阳，明明晃晃、无遮无栏地泼向一片荒无人烟的黄土地。

坐落于古丝绸路之上，古老而繁华的都城遗址——交河故城，正赫然映入眼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这是一座从地下挖掘出来的都城，一座存于记忆里的王宫。

交河故城，建在一个四周临崖的高台上，两面环水，活似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正从遥远的古代向着我们乘风破浪驶来。

然而，这却是一艘已经从绿色版图上永远消失了的孤船。

据历史记载，这一地区，早在西汉时期，交河、楼兰、乌孙、疏勒四国齐名，同属西域“三十六国”，是丝绸古道上至为重要的重镇。

古城遗址，西距吐鲁番市10公里，在雅尔、乃孜沟两条河流左右环侍的高台之上。环绕台地的河谷宽100米，深30米，四周崖岸壁立如削，形成天然屏障。

南瞰盐山、北控交河。城郭长约2公里，两端窄，中间最宽处约300米，自北向南，恰似一艘巨船泊于水面。《汉书西域传》记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其言不诬。

史料记载，交河城乃古车师人所建。建筑年代早于秦汉，应在公元前2世纪至5世纪，在南北朝和唐朝达到鼎盛。唐代西域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最早就设在这里。

但是，这座人类多种文化汇聚并曾一度璀璨于世的文明之城，最终却毁于14世纪前半叶元代的连绵战火。

我不知道唐代诗人李颀是怎样在“白日登高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的。但是，当我真切地在摄氏40度高温的炙烤下，步入交河故城时，“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忧怨多。”苍远、辽阔、荒凉、寂廖、凄清的洪荒大漠，以其独特、沉静的大美，不由分说，一下子就真正地攫住并征服了我。

于是，我便急切地拐入中央大街，一路向西，直入故城腹地。

交河古城为南北走向，整个布局大致可分成东区、西区和北区三个区域。城内建筑遗址大体可分为寺院、民居、官署等部分。

劲风暴雨梳理过的土坯泥墙，层叠可辨。

岁月时光打磨过的枹桴湫隘，肌理尚明。

城内有东、南两座城门，西面有一便门。东门，内为藏兵之所，以备守战；南门，是古代运送军需粮草、大军出入的主要通道。

首先，中央大街把古城分成东、西两个主要部分。

从南门进去，东边是王宫与官署区，主体建筑范围近8000平方米，连附属建筑和小广场，占地平方米；西边是手工作坊与居民住宅区。东西两侧，土坡起伏，建筑物的内部都是高大的厚墙，生土建筑随地势而建，各种地道与暗道相联，明道与大道相通。其建筑形式，上有角楼、箭楼、雉堞、哨所；中有庭院、天井、门栅；下有地室、密道，穴孔；内掘水井、水池。

大街的北端，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以它为中心构成了北部寺院区，内有规模宏大的佛寺和佛塔群，

交河故城建筑风格多为挖地成院，掏洞成室，夯土为墙。屋宇多为两层，临街不见门窗，穿巷方见大门。建筑全部由夯土坂筑而成，形势布局与唐代长安城相仿。吐鲁番地区特有的干旱少雨气候，使这座故城保存得非常完整，成为当今世界上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生土建筑古城，也是我国保存2000多年最完整的都市遗迹。

转过一个又一个院落，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巷，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坊。房屋中的烟道、火炕、灯台、炉灶历历在目，残壁上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依稀可辨。

冥冥之中，仿佛触摸到了古车师人守城军士的余温，似乎感觉到了古车师人大漠一样坦荡、炽热的情怀。

夕阳西下，于故城脚下的杏林里回望故城，只见那些被风蚀雨侵、岁染史饕、斑驳陆离、触目惊心的黄土高墙，一座座、一堆堆、一截截，兀自坚立着、高耸着……

交河故城，这只时光的大船，全然没有了早年在自然与历史的长河中劈波斩浪、勇往直前的雄姿。

如今的交河故城，兀自伫立在黄土张天的台地上，没精打采地瞅望着干涸的河床，已无异于一位孤苦伶仃、饱经风霜的老人，暮迟气衰，静静地守望着消逝的风华与终结的生命。

一种岑寂与落寞，一种萧瑟与衰败，一种颓隳与沉沦，绝难让人想象得出它昔日的伟岸大气、喧嚣昌荣和繁华鼎盛。

静静地仰视这座历经风云的古稀遗迹，我仿佛听见从那静谧肃穆的城堡中传来了阵阵悠悠钟鼓之声与祥和的诵经之声，还有孩童的啼哭之声、士兵的厮杀之声、戈矛的搏杀之声、车马的喧豗之声……

鳞次栉比的高大土台，蜿蜒接续的干垒颓墙，默然杳寂的残垣断壁，厚重朴拙的高墙深院，官署府衙、百姓民居……故城的一景一物，披金镀银般曝露在黄沙里显得格外地明艳和锃亮，线条被刻画渲染得意外的刚硬与真切。

2000多年前的交河故城，再次坦然面对沧桑，面对着我们这些2000多年后的众多朝拜者。

于是，我真切地想问过明白：这个肇始于公元前2世纪的王国，何以会在公元13世纪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究竟是毁弃于战火，还是湮灭于天灾？

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交河故城，已仅止一座废墟。除了地面上裸露的一些残垣断壁之外，大都只是当初众多建筑物埋在地下的裸露部分了。

即便如此，一个永远消逝的王朝城郭，至今仍然巍峨庞大、肃穆岑寂得令人惊叹不已。

一处处奇魔怪兽般，坚然屹立的古老建筑群的残骸，宛如一件件雕塑作品，虽历经千百年风霜雨雪的剥蚀，留给我们这些过客心灵的仍是无以言说的震撼。

风雨剥蚀的黄土，如埃如尘，是故城古拙永恒的容颜。

风沙深掩的街巷，如樯如林，是故城不屈不饶的脊梁。

历史汤汤的大船，如磐如岸，是古车师人不朽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