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

那日，朋友相约，要我去洞里，去洞里做客。

在我的印象中，没有洞里这个名词，只是偶而听到朋友提起，洞里在北盘江边，是册亨县一个十分边远的村寨。

去洞里，那日是夏天，酷热，经过册亨，在册亨逗留，如在蒸笼一般，全身上下，稀汗湿湿的，浸透了衣裤。

是夜，册亨没有一丝风。漫步册亨街头，便见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穿了那沙滩裤，赤了膊，在街上漫步；还有那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孩，也一身短打，坐在者楼河边纳凉。

我走到一个菜市口，便见白天那卖菜的水泥案板上，也坐了五六个赤了双膊的年轻人，他们用那挑水的木桶装了满满一桶酒，大概有三四十斤的。案板上则摆了一个大大的木盆，两个吃饭时盛汤的大碗，里面都是装满了酒的。那五六个赤了膊的年轻人在那里坐了，便你哥子我兄弟的猜起拳来，谁输了，一大碗酒就下肚，也有一两斤的。在这里，我倒是感受到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气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年轻人他们喝的酒当地人称为“便当”酒。这“便当”酒的厉害，我是领教过了。

所谓“便当”酒，就是当地人用糯米酿制的一种低度酒，其酒精度不高，只有8至12度，喝起来非常爽口，还有回甜，当地人称其“册亨茅台”。

有一日在册亨采访，主人热情好客，便请我喝“册亨茅台”。

因这酒不辣，当时便是只顾喝了，不经意间，已就喝了十五六碗，怕是已有七八斤酒。因第二天有采访，是不敢喝了。当夜无事，次日也无事，可是到第三天，我是醉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第四天醒来，我想这酒就是“江湖”中盛传的“隔日倒”了。

在酷热的册亨逗留了一夜，我是再不敢喝那“隔日倒”的。

次日起床，我们驱车从册亨往南而行。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叫双江的地方，朋友便喊下车。我说洞里到了么，朋友说没有到，还远着呢。我说那下车干什么。他说那里不通车，要走路的。

听了朋友的吩咐，下了车，开始步行。我们要走的路，首先就是要翻越对面那座高高的山。

一路林木葱笼，我们用了一两个小时，爬上了那高高的山顶。朋友用手一指那往南那遥远的天际，他说，你看见那山了么？我们再从这座山走下去，过一道河流，经一个布依村寨，翻越那座山，山那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洞里。

顺着朋友手指的地方望去，远处的那座山峦，灰朦朦的，还很遥远……我虽生长在农村，又从过军，走山路，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那灰朦朦的山峦太遥远了，从我们现在的地方走过去，没有四五个小时是到不了的。

我问朋友，今天我们能到洞里么？朋友答，今天是到不了了。今晚我们是要到那脚下的布依村寨住的。

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下得山来，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再爬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我们到了我们要住宿的那个布依山寨。这时天是已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到了一家又一家的布依人家，因为语言不通，我们都没能在这些人家住下。

后来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寨子，找到了村支书家。在村支书的安排下，我们在他家住下了。

由于步行了近五个小时的山路，爬山涉水，骨头几乎都累散了架，当夜没吃没喝，蒙头就睡。

次日天明，寨子中的鸡鸣声和狗吠声把我们叫醒，我们又整装上路。到了中年，我们到了洞里。

洞里，这是个什么地方哦？高高的山峦，一片苍茫，没有绿色，显示的，就是满目的凄凉。那红旗飘扬处，有一个用茅草搭盖的屋子，里面有朗朗书声传来，想必这就是洞里小学了。

进得学校来，便见有七八个学生用那浓重的夹带着布依话的汉语在涌读课文，“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孩子们穿着布依族同胞自己编织的土布衣裳。有一个孩子穿的布鞋破了，大脚趾头露了出来。再看其他孩子，都没有鞋，他们都赤了脚……只有那朗朗书声传来，进入我的耳鼓，撞击我的心扉……望着眼前的孩子，想着城里的人们，我心中五味杂陈。

听着孩子们那一遍又一遍涌读课文的朗朗书声，我禁不住心中一酸，泪流满面……

在村支书的带领下，我们走走停停，看到了倚建在那半山中的布依村寨。支书介绍说，洞里因地处边远，不通路，也不通电。村子里又没有什么资源，人们就只能刨土种粮。因为土地贫脊，人们种粮是一年种来不够一年吃的。

那天，我们在支书家吃饭，饭桌上没有一星点菜，开饭了，主人就抬上来了一锅生姜炖炖稀饭……

当夜在支书家住了，没有狗吠，也没鸡鸣，整个布依寨，一片寂静。躺在用竹蔑编织的大筛子里，我无法入睡，那茅草屋下读书的孩子，支书家那用生姜炖的稀粥，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不断在我眼前浮现……

次日清晨，我们离开洞里，我甚至不敢回头卒看，怕看洞里的凄苦和辛酸……

离开洞里，如今已有八年时间了。后来我听说，政府部门已开通了那里的公路，村里也通电了，扶贫部门也把那里作为扶贫点进行帮扶……

遥望盘江边洞里的方向，我默默地祝愿，洞里的乡亲们哦，但愿你们的日子一天一天能好起来，让那读书的孩子有鞋穿，下次我再去洞里，看到你们要走出山外世界的路，不再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