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爱上你的时候,我不得不离开你
1.静
我一直爱着一个人,许多年。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当时20岁吧,直到32岁我结婚。现在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我相信我们会是一生一世的朋友。这种爱很奇特,如果你只有20岁,我不会给你讲,你可能不会理解。
我说,真庆幸,我不止20岁,我想我能理解。东方开始了他的叙述。他说你别记录了,搞得那么正式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再说,多一句、少一句没关系,意思对了就行。后来我还是记了。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高中毕业,那一年,我遭受了第一次人生挫折——高考落榜。对于年轻气盛的我,这应该说是个打击。没过多久,我又得了急性肝炎住进了医院。那时的心情用“郁闷”来形容最合适了。是一种灰,对前途对人生对世界整体的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窗外万物凋敝的景象,很伤感。有一天我听收音机(那时候录音机还不普及),电台正播放“贝多芬第五交响曲”,这是我听过多少回的了,因为当时在年轻人中,很流行听交响曲。而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更是家喻户晓。但我从来就没有听懂过,这次我真的听懂了。那命运的敲门声,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我被震撼了,贝多芬从一百多年前的异国它乡走进了我的心。
也许这就是命运,因为生病住院我决定要当一名医生。第二年,我如愿考上了医学院。那时的我如同一块干海绵,到处汲取着知识的水分。我拼命看书,哲学、美学、艺术、宗教、政治……有人曾称我们为“失落的一代”,那时的我的确很失落,我从书籍中寻找失落的一切。就在这时我认识了静(这不是她的真名,但又是对她最好的概括)。最早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其实说她的眼神更准确一点。她的眼神清澈、深邃、静谧,似乎有一种洞穿一切而又包容一切的力量。我们常常在阅览室,在清晨的校园里碰到。面熟了,她就朝我微微一笑,柔柔的。她很有亲和力,她的周围常常有很多人。她比我大两岁,在农村插过队。那时的我正沉浸在书的世界里,顾不上和同学交往,常常一个人独往独来。后来她说,我给她的印象是一个孤独的大男孩,挺招人喜欢。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在去阅览室的路上,她走在我前面,一袭线条简单的白连衣裙,在夕阳的照耀下,清纯可爱。后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我,十几米的路,我就像走了一个世纪,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我们什么也没说,就一起去了阅览室,从此我们就认识了。
我们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我们谈尼采、叔本华,谈贝多芬、舒曼,谈凡·高、拿破仑。我们聊起天来没有时间概念,她的一个亲戚在学校附近借给她一间房子,我们时常在那儿聊到夜里一两点。之后,我说,真不像话,这么晚了。我就急匆匆往学校跑,每次下楼来都要回头望望那个窗口,每次她都会站在那向我挥手。
过去20年了,那间房子早就住了别人,但我每次从那儿过,都会抬头望望。
静的知识非常广博,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文革期间他们受了很大冲击,在他们的影响下,静读了很多书。她从书中得到的不仅是知识,更多的是灵性,我被她的一切吸引。我曾经收藏着许多她的东西,一张她的随手涂鸦、一块我帮她修了几次又坏了的电子表、她递给我的一块泡泡糖……她的责任感、能力和感染力都是非凡的,对一切人、事她都能以平静的心态对待。我忘记是谁说过:“心境平和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在我的心目中静就无所畏惧。对静我一直是信任、仰慕、依恋,对她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但只有一句话我永远也不能说,这就是我爱她。为了这种爱,我一直在完善着自己、纯洁着自己、修炼着自己,我一直在试图达到在精神世界里与她自由的沟通,我能感到我们在无穷的趋近,但总差一步之遥。
我知道,静对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就像我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孤独的大男孩。有时甚至像个婴儿,一个永远需要她的呵护、照料、引领的孩子。她曾经对我们共同的朋友说过:“他比我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