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

〔英〕斯威夫特

斯威夫特 （1667—1745），英国著名的讽刺文学家、散文作家。代表作 品有寓言小说 《格列佛游记》、散文集《一只澡盆的故事》。

这把孤零零的扫帚，你别瞧它现在很不光彩地被搁置在偏僻角落，我敢 说它过去在树林中也曾一度好运昌隆，汁液泡满，叶繁枝茂；但现在整束干 枝被捆在一根枯木之上，穷极机巧也势难妄与自然争衡；目前的情形至多也 仅是它过去的一个翻转，一株本末倒置、枝条朝地、根一部朝天的树木；一把 在每个罚做苦役的女佣人的手下听使唤的东西；而且仿佛命运有意捉弄，专 门清理污秽，但自身却难免肮脏；临了在女佣人的手下磨个光秃，不是扔出 门外了事，便是最后再行利用一下，点火时候，充把干柴。看到这事，我不 能不有所慨然，因自忖道：夫人固亦犹此扫帚也！试想，当初大自然将人带 入这个世界之时，原也是何等强健活泼，欣欣可一爱一，浓发覆额，有如草木之 茂密纷枝，但是曾几何时，一色一斧欲斤早已将其绿叶青枝斩伐殆尽，徒剩此枯 干一具；于是遂不得不急靠装扮度日，凭假发掩盖，并因自己一头遍敷香粉 但非天然长出的人工头发而自鸣得意；但是设若此时我们这一柄一扫帚竟突然出 现在我们面前，并以它身上并不佩戴的桦叶战利品相夸耀，而且还尘垢满面， 尽管是出自美人的香闺绣阁，我们必得对其虚荣大加讪笑。真的，我们对自 身的优点与他人的缺点判断起来竟往往是如此失当！

也许你会要说，扫帚乃是树木出了一毛一病，出了颠倒情形的象征；于是请 问，人不也是个颠之倒之的动物吗，其兽一性一官能总是高踞于其理一性一官能之上， 其头颅与脚踵往往形同易位，徒自卑屈苟活于天地之间！然而尽管一身是病， 却偏好以匡弊正俗者自居，以平冤矫枉者自居，其扒罗之广，甚至连娼妇之 隐私也不放过；摘一奸一发微，张之于世，身所过处，平地生波；且惯于其所正 谓消除之污秽中，自身沾染更重，陷溺更深；他的晚年则甘充奴仆于妇人， 及至后来，童山濯濯，必与其扫帚兄沦为同一命运，不是被人踢出室外，便 是充作点火干柴，以供他人取暖。

（高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