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窝窝头”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到了刚刚记事的年龄，跟着妈妈来偏僻的乡下太姥家串亲戚。

当年的太姥已是快90岁高龄的人了，精神头很好。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到处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嘴里的牙全掉光了，吃东西只能吃些软食，嘴唇抿着慢慢咀嚼。

太姥一见到我，就像见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把我揽在怀里，问长问短、嘘寒问暖的，生怕委屈了我。

那天太姥家里的亲戚们来的可不少，我记得有舅老爷、舅舅、大姨小姨的，他们好奇地都围了过来，陪着妈妈说话，一边逗我开心。

门口站了许多左邻右舍家的孩子，他们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这个“远方”城里来的小客人很稀奇，有的主动跟我说话，很愿意接近我。也有的小伙伴儿专门从自家里偷偷捧些枣、花生等自己都不舍得吃的东西让我尝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org.cn )

那时的乡下，直到天色很黑了，晚饭才开始做。记得那时，农村家里做饭烧火都用地锅，要一边往炉膛内添秸杆、树枝等柴禾，一边还要“呼哧、呼哧”手拉风箱儿烧火的那一种。每做一次饭都会弄得厨房满屋子浓烟滚滚的，呛的人直流眼泪，咳嗽不止。

太姥家不富裕，吃不起白面馍，天天吃的净是“窝窝头”。“窝窝头”是将高梁掺杂些麸皮、豆类等杂粮用石磨磨成面粉，拌水和面做成窝窝头的形状，放在蒸笼里蒸。一般数十分钟后就可以出锅了。新出锅的“窝窝头”，带着淡淡的清香、新鲜味道，不沾油、不沾糖的，吃起来倒也很是香甜。吃惯了白蒸馍没见过“窝窝头”的我，很是喜欢，还直夸“好吃、好吃”的。还有那时的红瓤红薯等，我都很喜欢吃。

刚开始吃“窝窝头”的时候，每顿饭还比平常多吃了一些。可是，没新鲜两天就对“窝窝头”没了兴趣。这“窝窝头”吃多了肚子里不好受，解大手也困难了。这农村的“窝窝头”还是没俺家里的白蒸馍好吃呀！

过去的农户人家日子过的都很紧巴，也没什么钱儿。太姥家离县城又远，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上趟县城都是靠步行，或趁人家的小马车，出行很是不易。

进一趟城一般还要备些干粮，以便路上充饥。吃的也就是些窝窝头、煮红薯、熟玉黍黍之类的。有办法的人家会把高粮面和白面加工成花卷馍带着路上吃。

那时候，村民家里想买一些针线儿，糖果、小镜子之类的东西，没钱，就拿家里的鸡蛋、高梁面去兑换。村里，时常会有一些担挑的送货郎上门来卖货。

送货郎一边手里摇着拨浪鼓，一边嘴里吆喝着，吸引村民选购。一个鸡蛋能换几个糖果或一小纸包针什么的。也有的拿糙麦、高粱等来换些大坷垃盐、酱油、醋之类，以补充家用。

常常会有许多小孩子们围在货摊前拿拿这个、摸摸那个，久久不肯离开。也有哭呀、闹的非让家里大人给自己买喜欢的小玩艺儿……

数年后，我再次来到太姥家的时候，发现这里做饭烧火已是“烟”煤代替了柴禾。吃饭有玉米面馍、白面馍等，唯独不见了高粱面的“窝窝头”，心生诧异。

一次席间吃饭时，我故意打趣提出：我还想尝尝咱这里的“窝窝头”哩！家里的人们赶忙到村里左邻右舍去打听，好半天才讨来了两个“窝窝头”。再吃，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香甜，倒有一种苦苦的、涩涩的味道。